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孔子杜绝了四种弊病:没有主观猜疑,没有定要实现的期望,没有固执己见之举,没有自私之心。
这一章的经文完全是讲道,夫子他道的境界。这个『子绝四』,在一般先儒的批注里头,说这个「绝四」就是绝底下讲的「意、必、固、我」这四样东西。从汉到宋,先儒都是这么个说法,这种说法当然也是正确的。但是在宋朝有一位郑汝谐先生,这位也是大儒,他有一个《论语意原》这本书,也是他对《论语》的心得,这个解释就与众不同,他说,「子之所绝者,非意必固我也,绝其毋也,禁止之心绝则化矣」。他这个意思又说得更深一层。在我们的师公李炳南老先生他的《论语讲要》当中,他引「程树德氏论语集释」,程树德老先生是近代的大儒,他有一部《论语集释》,这是很完整的《论语》批注的会集,程树德老先生「以为此解最胜」,也就是说郑汝谐先生讲得非常的好,胜过先儒的讲法,「恰合圣人地位」。郑汝谐他讲「子绝四」,不仅是杜绝「意必固我」这四样,而且连那个「毋」字也绝了。第一层先绝「意必固我」,第二层把「毋」字也绝了,就变成绝四,就是「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了。程树德先生说,「因为仅绝意必固我」这四样,底下我们会解释什么叫「意必固我」,只绝这四样,「贤者亦能之,只有圣人乃能并绝其『毋』」,光是绝意必固我,贤者,没有到圣人,贤人也能够做到。但是把那个「毋意」、「毋必」、「毋固」、「毋我」的毋字也绝了,这个就只有圣人才能做到,这个道理就讲得更深了。
我们先看看什么叫「意必固我」,这是我们修学当中的障碍,要把它杜绝,要放下。第一个是「意」,意就是心里头的念头。人心里总有念头,一有念头这就是意了,起心动念,我们说有意念了。这个意念一起来,就好像云彩障碍了太阳一样,把我们的自性给障住了。假如我们能够不起念头,这就是太阳当空,万里无云,光明遍照。我们的自性好比是悬空的太阳,太阳当空,光明遍照。但是因为有这些意念,而且意念很浓,就好像浓浓的乌云密布,把太阳光给挡住了。虽然挡住了太阳,太阳还在,太阳并没有因为云彩而消失掉,还在,本来就在,这是我们的本性,是没有动摇的。可是确实我们因为有这些乌云,也就没办法得到太阳的遍照,就是自性的受用得不到。所以要恢复自性,没有别的,就是把这些障碍给去除掉,第一个是意,所以叫「毋意」。毋意就是去除我们的念头,把这些乌云去掉,让自性光明显现出来。
人的自性本善本觉。在《中庸》里面讲的,「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天命之谓性是讲我们的自性的样子,这是我们真心本性,可是动了念头就产生了宇宙。真心本性里本来无一物,为什么现在有物了,有宇宙了,有这些林林总总宇宙万象?是因为我们的念头变现出来的,这个念头一产生,宇宙就现起来了。「率性之谓道」,就是让我们回归自性,学着把心空掉,把意念放下,不要去打妄想,不打妄想就能率性。率性是自然,你一起念头,一有个意念,这就不自然了,把自然给破坏掉了。意念里面更有分别执着,有喜怒哀乐,有贪瞋痴慢,种种的烦恼情绪,这一些意念是更重的障碍。所以夫子教人「志于道」,我们的志向是回归自性,成为圣人,从哪做起?转变意念,从这开始,放下我们心中的妄想,学着随顺自然的生活,这叫「毋意」。
第二个「必」,「毋必」,必,就是我必定是这样看法,我必须是这样做法,这个必是什么?就是我们的偏见,我们的执着,这个也不符合中庸之道。中庸它也是随顺自然的作用,用是讲用中,不偏左,也不偏右,用中,这就是「毋必」了。就是自己没有一个自己的意思,我对于一个事情不需要用自己的看法,随顺着众生,又能坚持性德,性德是本性中本有的,你不起念头的时候,性德就自然流露,你就懂得用中,这就是「毋必」。
第三个「毋固」,固是固执,它也是执着,这种固执是对一些事理的固执,不能变通。人一固执起来就没有智慧了,当然就不懂得用中了。孔子他毫不固执,能不固执,他就懂得用中。我们上一次讲《论语》里面,讲到第三章,说「子曰: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这第三章里面就看出他变通,这个麻冕就是,按《周礼》来讲,冕是帽子,帽子是用麻织成的,这是符合礼的。但是现在人都用纯来做帽子,纯就是丝织品,因为丝织品做起来比较容易,俭就是简易,用丝织品做帽子简易。可是我们依礼戴这个帽子,材料虽然不同,但是礼没有缺,所以孔子就随顺着众人,也用丝织品来做帽子,这简单又不违礼。你看,这就是用中,他不固执。固执的人他非要用麻来做,用丝织品做就不行,这是固执,固执就不合时宜,就会生烦恼。
尤其在「子路篇」里面,《论语·子路》这篇就讲到,「子曰:言必信,行必果」,夫子讲求忠信,这是原则,做人要有忠信的原则,讲话必定要守信,「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如果不守信,「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行必果,就是我们做事要果决,不做则已,一做需要坚持到底,这都是属于忠信的原则。但是孔子说,「硁硁然,小人哉」。「言必信,行必果」,还属于小人,这个小人不是骂人的话,是讲心量比较狭小,不懂得变通的这种人,就叫小人。他也是一位难得的人,他也坚持忠信的原则,言必信,行必果。但夫子讲「硁硁然」,硁就是石头很坚硬的样子,我们讲死呆板,脑子很木实,不懂得变通,这种人就是「硁硁然,小人哉」。这小人是对大人而言,什么人是大人?心量大的,他是君子,是圣人。
大人是什么样子的?《孟子·离娄篇》里头就讲到,「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这是大人。你看,这讲的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岂不是跟忠信的原则相违逆了吗?言要信,行要果。孟子也讲,言有时候可以不需要坚持信,行也不必一定要做出个结果来,「唯义所在」,只要符合义就行了。《论语》讲信近于义,人能守信,当然他比较能够有义,但是义比信要高,信近于义,还不是义,只是近于义。一般人要守信才能够有义、道义,但是真正有义了,言也不必信。
最简单一个例子,夫子曾经到卫国,发现有一个臣子想要谋反,于是他就离开,要回卫国国都,想要报告卫国的君上。这臣子谋反,赶快就得去解决这个问题。结果那臣子知道了,立刻派兵把孔子围住,孔子一行人,不让孔子回国都,怕他泄露机密。这个臣子逼孔子发誓,说只要你发誓,你不回国都,我就可以放你走。孔子当场对他发誓,对天发誓,不回国都。那臣子知道,孔子是圣贤君子,言必信,他说话守信用的,而且圣人爱惜名节,不会做出无信的行为,所以相信孔子,就让他走了。兵撤了以后,孔子跟弟子们讲,现在我们就到卫国国都。子路一听:不行,你刚才已经对天发誓了,这岂不是不守信用了?夫子讲,被逼的时候发誓,那是可以不用坚守,而且这是什么,这里讲的言不必信,惟义所在。义就是该不该做,现在该做,为了大众的利益,为了天下人的利益,不是为自己,信也可以不要。这个是大人,不固执,开缘。
佛法里面讲戒律,杀盗淫妄酒这五戒,信是讲不妄语,你看夫子在这里是开戒、开缘,他没有破戒,为什么?他不是为自己。如果是说这些谎话骗人为自己的,那就是破戒,那就违礼了。可是他毫不是为自己,完全是为众生、为别人,自己连名节都可以放下,一点自私自利都没有。想到自己名节,这还是有个私心,连这一点私心都放下了,这是大人。这一点我们要学,得学他的义,不能只学,孔子也可以不守信,那我们也可以不守信了,那你搞错了。人家真正是为了义,连身命都可以不要,你行吗?你要是行,那你也可以。起心动念为着众生,所以那个标准就是以义做为标准,这就是不固执。所以毋固,夫子在这里做到了。当然一般来讲,言必信,行必果,这是我们应该提倡的,虽然夫子讲是「硁硁然,小人哉」,也是不错了。在春秋时代,夫子那个时代,你看很多弒君、弒父这些乱象发生,那一些人连小人都不够资格,小人还算是一个正派人。
在《论语》当中还有一段也讲得很有意思,从这里我们就看到了,夫子的不固执。「叶公语孔子曰」,这是《论语》的另外一段,这一个人叫叶公,他跟孔子讲,「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吾党是他们那一类的人,可能是他们同乡的、同族的这种人,「有直躬者」,直躬就是很正直的人,心地很正直无私,这叫直躬者。这个人他父亲偷了人家的羊,「其父攘羊」,把人家的羊给偷走了,这个儿子去告发他父亲,「而子证之」,就是告发他父亲。叶公说,这个儿子是直躬者,是正直无私的,你看,大义灭亲。孔子怎么说?「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说我们所谓正直无私的人,跟你们那个人不同,我们是什么样的人?「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所以从这里我们可以细细体会夫子的这种存心,夫子坚持仁义的那种标准,自己父亲做了坏事,做为儿子该怎么办?这个问题我也曾经向人家请问过,假如你父亲偷了人家的羊,你有几个选择,第一个是告官,官府把你父亲拉起来审判。第二个,你把这个羊拉回去给那个被盗的人,可能是个邻居,跟邻居讲,对不起,我父亲偷了你家的羊,现在把羊还给你,会不会你是这么做?其实这两种答案都有人说。还有一种说的,我觉得是最高明的,他会怎么做?这儿子跟那个邻居(被盗的那个主人)去承认错误,说是我偷了您的羊,我知道自己做错了,向您忏悔,把羊还给您。明明是他父亲偷的羊,这儿子代他父亲去认罪,说我偷了,没有说我父亲偷了,这叫什么?子为父隐,隐恶,对于父母他的恶,我们帮他隐,父债子还,父罪,父的罪,子也去认,人家骂就骂我,不骂我的父亲,你看这种存心,更为厚道。而他父亲知道这种情形了,一定也会生惭愧心,你看自己的儿子代自己去认罪,给自己机会,让自己忏悔,父亲也能回头,父子之间之情并不因此而破裂,反而更加厚。这是夫子讲的「直在其中矣」,这个直才是真的直,没有固执,而里头蕴含着孝道。
父子之天性是至真至纯,能够尽孝,这就是仁,仁还高于义,道、德、仁、义,一个比一个高,道是最高的,你有道了,必定有德、有仁、有义。道没有了,你能守着德,你修德也可以,修德你就具有仁、有义。德没有了,你能讲仁,仁是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这是仁。义是什么?该不该做,不该做的就不做,该做的才做,这叫义,义就是宜也。仁比义还高,「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仁之本是孝,所以「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孔子的这种道德观念、价值观念,我们就能看到他真的一点不固执。不固执,不是说没有原则,还是讲原则,但是他能够顺着理、顺着情,合情合理。
最后一个是「毋我」,我就是自我,以为真有个我,这个概念是错误的,这叫我执。夫子他也是没有我执,他不会认为这个身体是我,你把身体当作我,这就是错误的,那叫身见,错误的一个知见,把身误为我了。你看夫子在《周易·系辞传》里面说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精气就是讲的父精母卵,受精卵,成为这一个生命的物质载体,这是生命的起源,物质上的起源是受精卵。可是它是不是完整的生命?不是,还有一部分叫游魂,「游魂为变」,游魂就是讲灵魂,但是夫子讲游魂,比灵魂讲得更好,为什么?这个魂,佛法里称为神识,它并不灵,它胡里胡涂的,它乱投胎。如果是很灵,那它肯定会选择好的地方去,它不会乱投胎,谁不愿意投到好的地方去,投到人天善道,为什么有人投到三恶道?它不灵,魂昏昧,所以夫子称为游魂更加确切。它游是什么?飘动不定,这个神识在太空当中飘来飘去,速度很快,遇到有缘的父母就入胎了,这游魂为变。这变是什么?原来是人身,现在变成一个猪身,这就变了。为什么变成猪?造了恶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造了猪的那个业,就变成猪身;造了鬼的业,就变成鬼身;造了地狱的业,就变成地狱身。
那什么业才会到三恶道去?简单来讲,贪瞋痴这三个业。如果我们愚痴,不明事理,对于圣贤教育也不肯学习,自以为是,固执己见,刚愎自用,这是愚痴的表现。特别是什么?不信因果,以为生命是断灭相,人死如灯灭,死了什么都没有了,这种说法是愚痴,将来投胎就变成畜生道,畜生愚痴。如果贪心重,我贪这些世间的五欲六尘的享受,财色名食睡,贪爱不舍,这是贪,贪这些东西,将来到饿鬼道去,鬼就是贪心。你看我们平时讲,这个人心怀鬼胎,心怀鬼胎是什么?心里有贪心,他就起那种见不得人的念头,这个念头都是因为贪婪造成的,这是鬼胎。现在就心怀鬼胎,将来当然就变成鬼了。瞋恚心重的人,老是发脾气,老是骂人,老是看人不顺眼,动不动就火冒三丈,这人将来堕地狱。还有一种就是嫉妒,嫉妒心强,这也是瞋恚的一种,也会堕地狱。
这是游魂为变,这身体是可以变来变去,可是那个魂没有变,在六道轮回当中,舍身受身,没有休止,根本的原因就在于把这个身执着为自己,所以在六道里面会受苦。你看,贪瞋痴怎么来的?都是为了身体,你贪五欲还不是为了身体的享受?享受得不到就生瞋恚,贪瞋痴根本的一个原因就是我执。夫子教我们,把我执放下,这个身你别当作是自己,那你就不会造那些业。身体不是自己,那是什么?身体是我的,不是我,就好像我的衣服,我的衣服不是我。我穿在身上的衣服,你看今天穿的这个衣服比较好看,下了台,可以换一件很普通的衣服,没那么好看。这衣服就像身体一样,换一个好的身你也不要觉得很快乐,继续好好的修善业;换来那个身不是很好,你也不要太悲伤,要发愤图强,要修善,反正那个身是暂短的,不是真正的我自己,在轮回当中可以换来换去。衣服穿久了也得换,身体也是,年头久了也得换。换什么身,跟我们造的业有关。
只要你有身的见解这个见,你就一定有受身,因为你对身还执着,所以你就肯定有身。假如我们把身见放下了,那你就出离六道轮回,你就不再舍身受身了,为什么?你已经不把身当作自己,你无身了,你可以化现一切身,我们讲化身,像圣人可以化身,佛菩萨化身。为什么?他不执着一个身,那他就有很多身。夫子他是无我了,这功夫很高,真的是圣人。在佛法里讲,阿罗汉就无我了。阿罗汉是在佛法里面,三个学位里面第一个学位,放下我执,执着没有了,他就证得阿罗汉,再往上是菩萨,最高的是佛,三大学位。夫子应该还没有成佛,但是菩萨应该有了,所以他已经无我了。
「意必固我」这四样,都与道相背离,所以我们修道,就在这四样障碍上去除,天天检点反省,慢慢淡化这四样东西,逐步逐步的学着没有执着、没有分别。放下我执,最初下手处就是放下自私自利,有我执就有自私自利,先从放下自私自利开始,念念先想别人。仁,仁爱的人是先想别人,这是仁。你先想别人,慢慢把自己忘了,我就忘了,虽没有真正到无我,你能忘我,也不错。最后把我执放下了,进而再突破分别,对一切事、一切物不要去分别它,分别它的好丑,分别是非善恶,不要分别这个。学着人人是好人,事事是好事,日日是好日,时时是好时,天天都好。
弘一大师在晚年,人家请他吃饭,菜做得咸了,他说咸有咸的味道;菜要是做得淡了,他说淡有淡的味道,咸淡都不分别了,你看他就是「毋必」、「毋固」,他内心没有我了,没有「我一定要怎么样」。最后再提升境界,把起心动念都放下,「毋意」,突破了这四样,就如夫子七十岁时候的境界,「从心所欲不踰矩」了,那真正是无往而不率性。在这个境界上再往上提升,连把这个「意必固我」放下的这个念头也放下,就是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这个「毋」字也没有了。我们一般要学,先学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但你还有个「毋」字这个念头在,我要去放下,还有点刻意,刻意也要放下,真正是率性,自然而然,「自然中自然相」,这个时候完全是大圣人的境界。所以宋儒郑汝谐先生讲到,「子绝四」,不仅是「意必固我」要绝掉,连「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也绝了,这个看法更深刻。
我们来看蕅益大师的批注,「由诚意,故毋意。毋意,故毋必。毋必,故毋固。毋固,故毋我。细灭,故粗必随灭也。由达无我,方能诚意,不于妄境生妄惑。意,是惑。必、固,是业。我,是苦」。蕅益大师这个解释完全是用佛法,用佛法这一对照,意思就很明了。先看第一句,「由诚意,故毋意」,诚意是《大学》里面讲「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什么叫诚意?曾国藩先生对诚字下了个定义,说「一念不生是谓诚」,我们心里头一个念头都没有,那叫诚。你还有一个念头,心还不够诚,诚里头是一念不生,心中是空空如也,这叫诚。至诚就能感通,感通是什么?跟宇宙一切众生感应道交。为什么?他自己没有念头,众生有感他就能有应。
就好像叩钟似的。钟,我们看到寺院里的钟,或者是看到磬,大磬,里头都是空的,它要是不空就敲不响了,一定得空它才能响。那它响也不是自己响,是别人叩它一下它才响,所谓「大叩则大鸣,小叩则小鸣,不叩则不鸣」。那个钟它在响,有它自己的意思吗?没有自己的意思,它也不是自己想响,谁的意思?那个叩钟人的意思,那个叩钟的人想叩,这是感,钟的响声是应。响的大小也不是它的意思,不是钟的意思,完全是叩钟人的意思。他想这个钟响大声点,他就叩大力一点;想这钟小声一点,就叩小声一点,你看钟没有意思,这是真正的诚。我们的心学得像这样,就诚意了,所以就毋意,心里头没有念头、没有意念,这就是毋意。
你说如果一个人没有念头,不是一天到晚傻傻的,什么都不会,那怎么生活?那不是,没有意念了,这时候心中生智慧。事情没来之前,你心里头真的一个念头不生;事情一来,你立刻知道该怎么做,这叫观照,智慧起用。你对事情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处理起来妥妥当当,一点不会有瑕疵,非常的完满,这是智慧起用。日常生活中你就是随喜功德,恒顺众生,你没有自己的意思,别人的意思怎么做,你随着别人的意思做,在随顺众生的时候就觉悟众生。所以圣人跟众生和光同尘,不受众生的染污,为什么?他不动念头,就不受染污,动了念头就被染污了。不动念头,他不被染污,他就能够教化众生,就能觉悟众生。把这个念头放下,心中清净了,一念不生,清净无染,这毋意做到了,「故毋必」,你念头都没有了,当然你也不会有什么偏见。偏见是你的念头,你必定是这样看法,这叫偏见。「毋必,故毋固」,你也就不会固执,你会随顺众生,在一切时一切处,你能够让众生生欢喜心、生觉悟心。你帮助众生,你也没有一个念头说我在帮助众生,我要如何如何来使他觉悟,你没有这个念头。你有这个念头就落到意上来了,有意那就必定有必、有固、有我。
「我要去度众生」,这是很多学习传统文化的人,一开始学,就落到这个「意必固我」当中,「我要度我的家人,我那老爸天天吃肉,我看不顺眼,我要度他」。你看,这个意念起来了。有意就有必,我必须让他不吃肉,第二个必就起来了。第三,固也起来了,固是什么?老爸爱吃啥不给他买,天天教训他,「杀生吃肉,业障深重,将来你要堕地狱,你会偿命,今天吃牠半斤,来世偿还牠八两」,搞到一家人人心惶惶。这是固执,这是我,我非得要这样这样,这搞得家里就鸡犬不宁了。要知道,人家吃不吃肉,吃不吃素,那是人家自己发心,不能强迫,强迫那给人压力感,反而他会反弹,他会变本加厉,不可以。要懂得恒顺众生,即使让人做好事,让人觉悟,都不可以强迫,都不可以固执。在随顺众生的时候,你表演个好样子,我自己做好,做给你看,你看久了,你看明白了,你也就跟着我做了,这是最好的。而这当中都不要起一个「我一定要转化你」的念头,这都刻意了。所以毋意就不会有必。
我这过去也是有这个毛病,自己学了佛,学了这些传统文化,觉得特别好,赶快介绍给家人,而且自己给自己订好一个计划,三个月之内让家人怎么样,半年之内必须把家人转变成怎么样,自己订计划,这是必。所以搞到,一开始,像我父亲精神反弹,很多的烦恼就产生了。后来把这个放下了,放下他进步才快,你不刻意,往往收效更佳。我们讲,不知不觉不经意当中,竟然他们都转变了,你看多好。所以毋必就毋固,就不固执了,毋固就毋我。所以放下我执,从哪下手?放下固执开始,事事都能够随顺着别人,不要坚持自己的意见,这就是毋我,从毋固下手。
这里讲「细灭,故粗必随灭也」,这个细是细相,内心里面微细的念头,细相灭了,粗相肯定也跟着灭了,为什么?粗相是细相产生的。在佛法里面讲到的有三细相,有六粗相,这里略为介绍一下,这是出自于《大乘起信论》里面,马鸣菩萨作的。有一首偈子讲的,「无明不觉生三细,境界为缘长六粗」,这是讲三细六粗相,什么意思?三细相是讲最初无明现起的那个相状,这叫根本无明。现在科学家都在探讨宇宙怎么来的,生命怎么来的,佛法讲得就最彻底、最究竟,答案讲得特别的明白,怎么来的?是因为我们最初根本无明,这个根本无明是什么?就是念头的微动,就叫根本无明。三细相分别是无明业相;无明转相,转相也叫能见相;还有一个无明的境界相,境界相也叫所见相。业相,第一个,最初妄动,这是起惑。本来真心是本不动摇的,真心本性从来没有动摇过,从来没有这些妄动,现在忽然起了动,有了一个微细的念头,这叫无明。这个动是妄动,因为本来没有,现在忽然起来了,这叫妄动,这是业相。
现在量子科学家,他们也探索到这个深度了。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普朗克博士,是德国的著名量子物理学家,他就讲他几十年的量子科学的研究,终于证实,整个宇宙根本没有物质存在。我们现在所见到的物质是什么?物质都是由基本粒子组成,我们都知道物质由分子、由原子组成。原子里头有原子核,外面电子在围绕。原子核里头有中子、有质子。中子和质子又是由夸克组成。所以夸克和电子,现在我们说最小的物质单位,叫基本粒子,它是物质。夸克和电子又是由什么组成的?量子科学家们发现,它是由动组成的,就是动相,波动。波动不是物质,就是个动。普朗克他说,这个动就是我们意识心的动,是念头在动。
有念头,你看,这叫业相。有业相,就有见相,见相是能见相。有能见就有所见,所见是什么?境界相,这见相和境界相两个是一起产生的,它是一对,有能有所,能见、所见,它俩其实本来是一,都是由业相产生的,业相是它们的本来。能见相是生命的起源,我怎么来的?最初是那个能见,后来变成了我能见,那个是生命的起源。境界相是宇宙的起源,你看,宇宙和生命是这么来的,从动产生的。所以统统是虚妄的,因为什么?第一,它本来没有,本来是没有动的,真心本不动摇,所以本来没有宇宙也没有生命,这个境界叫大光明藏。忽然动了一念心,无明产生了,就有见相、有境界相,三细相就出生了。三细相又辗转加剧,变成了六粗相。
六粗相我们也简单介绍一下,这是比那细相要粗了。第一个是智相。智相是从三细相当中的第三个相,就是境界相,依这个境界相,我们看到境界了,这个时候不觉,无明不觉。你觉悟了知道它是假的,你就不要起念头。不觉,迷惑相续,就妄起分别。对于眼前的境界,你会分别它染和净,这是清净的相还是污染的相,是善还是恶,有分别了。对善,起了爱着,贪爱;对于不善的境界,就不爱了,就起了厌恶的心。这都是智相,你看这是分别执着。第二个粗相叫相续相。起了分别执着,如果立刻觉悟把它放下,就断掉了,以后再不起来了。可是前念分别,起执着了,结果第二念还是分别执着,念念在相续,它不断,这叫相续相。第三叫执取相。执取相是前面那个相现了,本来现很短,《菩萨处胎经》里面,弥勒菩萨告诉我们,说一弹指有三十二亿百千念,三十二亿乘上百、千,就是总共三百二十万亿,一弹指当中这么多的念头,念念相续。我们凡夫问题在于,在这个念念相续的起的境界相,我们的执着愈来愈深,对于这个境界我们执着它有苦乐的感受,所以起爱憎,这是执着,叫执取相。
第四是计名字相。我们不仅是执着境界,境界有净染、有善恶、有好丑这些分别,我们起这个执着,我们还给它起一个假名,立一个言说,这叫名字相。譬如说我们随便拿起一个东西,这是手表,见到这个手表,我们起了个念头,这个念头是什么?看见这个东西,最初这一念,还没有来得及分别执着,完了马上就,这是手表,第二念就说这是手表,你看分别起来了,这是手表,就不是其它的,这个是智相,六粗相开始。然后念念相续,一弹指三百二十万亿这么多念头,都是执着这是手表。然后执取相,这个手表不错,我喜欢它,执取相,我要,这是爱取。然后还计一个假名,给它起一个名叫手表,本来这个没有名字,我们给它起了名字叫手表,然后执着它就是手表。那手表是假名,真名没有。你看《道德经》老子也会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可道出来的,就是可讲出来的,可名的,你可以给它起一个名字的,那都不是常道、不是常名,而是假名,言说戏论而已。
这四相就是起惑,底下造业了,第五是「起业相」,依着这些分别执着,依着这些假名起执着,造种种业。譬如说这手表我看到了,我起了贪爱心,这手表这么漂亮,我要它,想偷了,那就不得了,那造恶业了。即使你没想去偷,你想去把它获得,以正当的手法获得,还是造业,只是这个业不算是恶业,但是只要你有造作就是业,言语行为乃至起心动念都是造业。造业就有果报,有因就有果,第六就是果,「业系苦」,这第六相。生死当中的苦难,这十二因缘里面讲到的生老病死苦。十二因缘最初就是无明,无明起了,就行,开始起惑造业,最后受果报,在六道当中酬偿业报,不得自在,这是六粗相。我们要出轮回,要断根本的业因,轮回的根本业因是什么?无明。所以十二因缘里面你看,你断了无明,后面行、识、名色、六入、爱、取、有等等,生、老、病、死,这都没有了,无明是根本。无明是细相,「细灭,故粗必随灭也」,是讲这个道理。蕅益大师讲细相灭了,根本灭了,当然枝末就没有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要断这根本无明可不容易。你说你真能不起念头吗?境界现前了,能心不动吗?这个不容易,太难了!所以我们怎么做?佛法有个特别法门,就是教我们念阿弥陀佛,让我们的心系在一句佛号上,不管什么境界相现前,不管它,我是起念头了,但是我念念都是起阿弥陀佛的念头。这净念相继,最后念着念着,所有境界相都没有了,只剩一句佛号,平平妥妥念下去,也不知道谁在念佛了,也不知道念的是阿弥陀佛,这句佛号也没有了,能念的和所念的都没有了,最后能所放掉了,这就入圣人的境界了。这个方法叫巧入无生,暗合道妙,不知不觉当中把这细相都灭掉了,粗相那更加没有了,细灭,则粗必随灭也,念着,所有尘劳烦恼,这个「意必固我」统统脱落,不知不觉当中脱落,连「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这个脱落的相也都脱落了,这个绝四,「子绝四」,就用念阿弥陀佛的方法最妙。一般人即使能够破意、必、固、我,但是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又是一层关口,那个破不了,还是有能有所。为什么?我要破掉那个意,我要破掉那个必、那个固、那个我,这不还是有能破和所破吗?能、所还是二,没有一,这个关口不容易突破。一句佛号念下去,最后不知不觉就突破了,这个方法妙!
下面蕅益大师又说,「由达无我,方能诚意」,这无我是没有我执了,阿罗汉所证得的境界。证得阿罗汉,你真正叫诚意,没证阿罗汉之前,那意还不能够说十分的诚。「不于妄境生妄惑」,境界都是虚妄的,为什么?刚才讲的,你念头所生的,这宇宙怎么来的?念头来的。太空物理学里面弦理论讲,宇宙万物都是振动,振动产生的,妄境,只有动,啥都没有,根本没有实体,妄境。对着妄境我们生妄惑,以为它真有,这就是迷惑,这个迷惑也是虚妄的,为什么?本来没有,真心里面没有这个虚妄的迷惑。把惑和境界相都放下了,无明你看,三细相里头,能见相和境界相都放下了,业相自然就容易破掉。
所以这里讲,「意是惑」,毋意的意是惑,无明起惑。「必、固,是业」,我必须怎么样,我固执,这是造业,分别执着是造业。「我是苦」。惑业苦,这是六道轮回里面的根本原因,蕅益大师把夫子所绝之四样,用惑业苦来说明,很明了。我是苦,为什么?受这个身,受身就是轮回,在轮回里面酬偿业报,受苦。你没有身就不受苦,有身就得受苦,惑业苦。苦了又更加起惑,又更加造业,又更大的苦,所以在六道里面轮回不休,太悲惨了!所以佛劝我们要出六道,这就斩绝了苦难,从根本上斩绝。当然这四样,「意必固我」,蕅益大师这里讲到的是最高的那个境界,是我们的目标,那我们下手处,还要一点一点来,每天检点反省,就是淡化自己的固执,淡化自己的私心,淡化分别执着,让自己心里头的念头愈少愈好,心愈清净愈好。这每天要做的事情,都是在「意必固我」上面下功夫。修学功夫的浅深,就在于你这四样「意必固我」,是不是淡了。
【评析】
“绝四”是孔子的一大特点,这涉及人的道德观念和价值观念。人只有首先做到这几点才可以完善道德,修养高尚的人格。
意:同臆,猜想、猜疑。
必:必定。
固:固执己见。
我:这里指自私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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