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赚
竹坨先生,年五十,举鸿博,与同郡高念祖佑釲同舟入都。每日暮停桡,辄失所在,高往迹之,已阑入酒肆中,醉卧垆下矣。先生嗜书若命,典试江左时,绛云已衅擀,闻牧斋族子钱遵王,撰《读书求敏记》,载宋板元钞,次第完阙甚备,撤棘求一见之,秘不肯出。乃置酒召诸名士高宴,遵王与焉,私以黄金及青鼠裘赂其侍史,启箧得之,招藩署廊吏数十人于密室,夜半写毕,并录得绝妙好词,时人谓之雅赚。又先生直史馆日,私以楷书手王纶自随,录四方经进书。掌院牛钮,劾其漏泄,吏议镌一级,时人谓之美贬。噫!以是左迁,视今之废书不观,滥跻华要者,荣辱何如?
◎朱竹垞骗道士
秀水朱竹坨,与某道士善。观中有枇杷二株,熟时每饷朱,俱无核。朱诘其故,道士以仙种对,朱终不信。道士素善啖,尤嗜蒸豚。一日,朱邀之,命仆市一彘肩,故令道士见。不逾晷,即出以佐餐,融熟甘美,饱啖而罢。因问朱以速化之法,朱曰:“偶有小术,欲以易枇杷种耳。”道士低语曰:“无他,于始花时,镊去其中心一须耳。”朱曰:“然则吾之馔亦无他,昨所预烹者耳。”相与抚掌。
◎梁山舟与阮芸台之谑对
谢墉临终时,虑妾及少子无依,乃以三千金寄托梁山舟处,山舟曰:“我无用此,当为缄而藏之,不能得息也。”谢诺而缄诸箧,使谢手封识之,且使谢书一存本不收利之笔据。已而谢殁,小子夭,妾亦死。谢长子某,搜其箧,得山舟收条,乃往索。山舟以原箧与之,并以其父所书笔据示之,谢子遽曰:“两家至好,公又父执,岂敢计较?”遽毁其据。迨启箧捡点毕,忽问曰:“息钱何在?”梁怒,然笔据已毁,无以难之。谢子谩骂,山舟拍案诃之,谢一挥手而山舟倒地。时阮芸台之父,乐西湖之胜,因为僧,居某寺,或戏为对曰:“公子挥拳,老学士斯文倒地;封翁削发,大中丞不孝通天。”时山舟为学士,芸台为中丞也。
◎梁山舟黄河阻渡
钱塘梁山舟先生同书,尝南归,将渡黄河,河督某公,留住署中。山舟屡欲行,某公言水势甚溜,宜稍停待,山舟不得已,诺之。留住斋中,甚苦岑寂,居停主人又不时出,惆怅无聊。偶睹架上,罗列佳纸名笺,案头笔砚。亦复精良,遂日写字消遣,匆匆将纸用罄。俄主人出,言水势稍减,可以迳渡,已为具舟楫矣,梁拱手称谢。将行,忽主人顾架上纸,问仆曰:“此间纸皆何往?”
仆惶悚若不能置辞,梁乃白实己所书,因指案头书示之。主人怒曰:“吾此纸特使人至南中购求,供己临池之需,不意乃为汝用去。”遽叱仆取出,一一碎裂之。梁怒甚,然无可如何,忿忿别去。盖河督为京官时,尝托人请山舟书,山舟迟延不作,故为此以报之。其言水涨水减,咸饰说也。且仆取纸出时,即已藏过山舟所书,碎裂者乃是他纸,可谓恶作剧矣。
◎刘文清书易食物
刘文清公,书名重一时,然不肯为人书,故当时欲得文清书者甚难。有某公同直军机,时馈刘精品饮食,刘辄函谢。不数日,又致馈,年余未尝倦。一日,刘诣某,适有一友在座,谈次,友求文清书,文清不肯。某曰:“渠书欲易食物,岂能为汝书耶?”文清愕然。某乃出一巨册,咸刘手迹,曰:“许多珍迹,皆食物易得来也。”文清视之,悉己之谢函,相与抚掌大笑。
◎阮文达考释钟鼎
阮文达为浙江巡抚时,其门生有入都会试者,偶于通州逆旅中购一烧饼充饥,见其背面斑驳成文,戏以纸拓之,绝似钟鼎,即寄与文达,伪言某于北通古董肆中见一古鼎,惜无资不能购,某亦不知为何代物,特将铭文拓出,寄请师长,与诸人共相考订,以证其真赝。
文达得书,即集严小雅、张叔未诸名士,互相商参,诸人臆为拟议,皆不同,最后文达乃指为宣和图谱中之某鼎,即加跋于后,历言某字、某字,皆与图谱相合;某字年久,铭文剥蚀;某字因拓手不精,故有漫漶,实非赝物云。某见之大笑。
◎汪度龄娶妾
汪度龄先生中状元时,年已四十余,面麻身长,腰腹十围。买妾京师,有小家女陆氏,精通文墨,观弹词曲本,以为状元皆美少年,欣然愿嫁。结婚之夕,于烛下见先生年貌,大失所望,业已郁郁矣。是夕,诸同年嬲饮巨杯,先生量宏兴豪,沉醉上床,不顾新人,和衣而睡。已而呕吐大作,将衾枕尽污。陆女恚甚,未五更,雉经而死。或作诗嘲之曰:“国色太娇难作婿,状元虽好却非郎。”
◎彭侍郎元瑞
彭侍郎元瑞,博学能文,高宗纯皇帝尝称江西有二才子,一蒋士铨、一元瑞也。任江南学政,患童生怀挟,先日牌示云:“明日不考文。”次日,诸童皆挟诗赋,彭若不知,良久题不下,学官请命,彭曰:“昨已命之,首题‘明日’,次题‘不考文’也。”场中无录旧者。又尝四县同场,彭命题曰:“洋洋乎师挚章也。”又曰:“洋洋乎中庸鬼神章也。”又曰:’洋洋乎中庸大哉章也。”至第四属,忽停笔问学官曰:“《四书》中尚有洋洋乎耶?”学官不敢谓无,应曰:“少。”彭曰:“少则洋洋焉。”即以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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