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钥 李大性 任希夷 徐应龙 庄夏 王阮 王质 陆游 方信孺 王柟
楼钥,字大防,明州鄞县人。隆兴元年,试南宫,有司伟其辞艺,欲以冠多士,策偶犯旧讳,知贡举洪遵奏,得旨以冠末等。投贽谢诸公,考官胡铨称之曰:"此翰林才也。"试教官,调温州教授,为敕令所删定官,修《淳熙法》。议者欲降太学释奠为中祀,钥曰:"乘舆临辛,于先圣则拜,武成则肃揖,其礼异矣,可钧敌乎?"
改宗正寺主簿,历太府、宗正寺丞,出知温州。属县乐清倡言方腊之变且复起,邑令捕数人归于郡。钥曰:"罪之则无可坐,纵之则惑民。"编隶其为首者,而驱其徒出境,民言遂定。堂帖问故,钥曰:"苏洵有言:'有乱之形,无乱之实,是谓将乱。不可以有乱急,不可以无乱弛。'"丞相周必大心善之。
光宗嗣位,召对,奏曰:"人主初政,当先立其大者。至大莫如恢复,然当先强主志,进君德。"又曰:"今之网密甚矣,望陛下轸念元元,以设禁为不得已,凡有创意增益者,寝而勿行,所以保养元气。"
除考功郎兼礼部。吏铨并缘为奸,多所壅底。钥曰:"简要清通,尚书郎之选。"尽革去之。改国子司业,擢起居郎兼中书舍人。代言坦明,得制诰体,缴奏无所回避。禁中或私请,上曰:"楼舍人朕亦惮之,不如且已。"刑部言,天下狱案多所奏裁,中书之务不清,宜痛省之。钥曰:"三宥制刑,古有明训。"力论不可。会庆节上寿,扈从班集,乘舆不出。已而玉牒、圣政、会要书成,将进重华,又屡更日。钥言:"臣累岁随班,见陛下上寿重华宫,欢动宸极。嘉王日趋朝谒,恪勤不懈,窃料寿皇望陛下之来,亦犹此也。"又奏:"圣政之书,全载寿皇一朝之事。玉牒、会要足成淳熙末年之书,幸速定其日,无复再展,以全圣孝。"于是上感悟,进书成礼。
试中书舍人,俄兼直学士院。光宗内禅诏书,钥所草也,有云:"虽丧纪自行于宫中,而礼文难示于天下。"荐绅传诵之。迁给事中。乞正太祖东向之位,别立僖祖庙以代夹室,顺祖、翼祖、宣祖之主皆藏其中,祫祭即庙而飨。从之。
朱熹以论事忤韩侂胄,除职与郡。钥言:"熹鸿儒硕学,陛下闵其耆老,当此隆寒,立讲不便,何如俾之内祠,仍令修史,少俟春和,复还讲筵。"不报。赵汝愚谓人曰:"楼公当今人物也,直恐临事少刚决耳。"及见其持论坚正,叹曰:"吾于是大过所望矣。"
宁宗受禅,侂胄以知阁门事与闻传命,颇有弄权之渐,彭龟年力攻之。侂胄转一官,与在京宫观,龟年除待制,与郡。钥与林大中奏,乞留龟年于讲筵,或命侂胄以外祠。龟年竟去,钥迁为吏部尚书,以显谟阁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寻知婺州,移宁国府,罢,仍夺职。告老至再,许之。
侂胄尝副钥为馆伴,以钥不附己,深嗛之。侂胄诛,诏起钥为翰林学士,迁吏部尚书兼翰林侍讲。时钥年过七十,精敏绝人,词头下,立进草,院吏惊诧。入朝,陛楯旧班谛视钥曰:"久不见此官矣。"时和好未定,金求韩侂胄函首,钥曰:"和好待此而决,奸凶已毙之首,又何足恤。"诏从之。
赵汝愚之子崇宪奏雪父冤,钥乞正赵师召之罪,重蔡琏之诛,毁龚颐正《续稽古录》以白诬谤。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升同知,进参知政事。位两府者五年,累疏求去,除资政殿学士、知太平州,辞,进大学士,提举万寿观。嘉定六年薨,年七十七,赠少师,谥宣献。
钥文辞精博,自号攻愧主人,有集一百二十卷。
李大性,字伯和,端州四会人。其先积中,尝为御史,以直言入元祐党籍,始家豫章。大性少力学,尤习本朝典故。以父任入官,因参选,进《艺祖庙谟》百篇及公私利害百疏。又言:"元丰制,六察许言事,章惇为相始禁之,乞复旧制,以广言路。"从臣力荐之,命赴都堂审察,仅迁一秩,为湖北提刑司干官。未几,入为主管吏部架阁文字。丁母艰,服阕,进《典故辨疑》百篇,皆本朝故实,盖网罗百氏野史,订以日历、实录,核其正舛,率有据依,孝宗读而褒嘉之。
擢大理司直,迁敕令所删定官,添差通判楚州。郡守吴曦与都统刘超合议,欲撤城移他所,大性谓:"楚城实晋义乌间所筑,最坚,奈何以脆薄易坚厚乎?"持不可。台臣将劾其沮挠,不果。会从官送北客,朝命因俾廉访,具以实闻,遂罢戎帅,召大性除太府寺丞,迁大宗正丞兼仓部郎,寻改工部。
陈傅良以言事去国,彭龟年、黄度、杨方相继皆去。大性抗疏言:"朝廷清明,乃使言者无故而去,臣所甚惜也。数人之心,皆本爱君,知其爱君,任其去而不顾,恐端人正士之去者将不止此。孟子曰:'不信仁贤,则国空虚。'臣所以为之寒心也。"
孝宗崩,光宗疾,未能执丧。大性复上疏言:"今日之事,颠倒舛逆,况金使祭奠当引见于北宫素帷,不知是时犹可以不出乎?《檀弓》曰:'成人有兄死而不丧者,闻子皋将为成宰,遂为衰。成人曰:"兄则死而子皋为之衰。"'盖言成人畏子皋之来方为制服,其服子皋为之,非为兄也。若陛下必待使来然后执丧,则恐贻讥中外,岂特如成人而已哉。"迁军器少监,权司封郎,提举浙东常平,改浙东提刑兼知庆元府。召为吏部郎中,四迁为司农卿。明年,兼户部侍郎。
出知绍兴府,甫一岁,召为户部侍郎,升尚书。朝论将用兵,大性条陈利害,主不宜轻举之说,忤韩侂胄意,出知平江,移知福州,又移知江陵,充荆湖制置使。江陵当用兵后,残毁饥馑,继以疾疫,大性首讥振贷,凡三十八万缗有奇。前官虚羡,凡十有四万五千缗,率蠲放不督,民流移新复业者,皆奏免征榷。边郡武爵,本以励士,冒滥滋众,大性劾两路戎司冒受逃亡付身,凡三千四百九十有七道,率缴上毁抹,左选为之一清。江陵旧使铜镪,钱重楮轻,民持赀入市,有终日不得一钱者。大性奏乞依襄、郢例通用铁钱,于是泉货流通,民始复业。除刑部尚书兼详定敕令,寻迁兵部。
时金国分裂,不能自存,有举北伐之议者,大性上疏以和战之说未定,乞令朝臣集议,从之。寻以端明殿学士知平江府,引疾丐祠,卒于家,年七十七,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文惠。
李氏自积中三世官于朝,父子兄弟相师友,而大性与弟大异、大东并跻从列,为名臣云。
任希夷,字伯起,其先眉州人。四世祖伯雨为谏议大夫,其后仕闽,因家邵武。希夷少刻意问学,为文精苦。登淳熙三年进士第,调建宁府浦城簿。从朱熹学,笃信力行,熹器之曰:"伯起,开济士也。"
开禧初,主太常寺簿,奏:"绍熙以来,礼书未经编次,岁月滋久,恐或散亡,乞下本寺修纂。"从之。迁礼部尚书兼给事中。谓:"周惇颐、程颢、程颐为百代绝学之倡,乞定议赐谥。"其后惇颐谥元,颢谥纯,颐谥正,皆希夷发之。
进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史弥远柄国久,执政皆具员,议者颇讥其拱默。寻提举临安洞霄宫,薨,赠少师,谥宣献。
徐应龙,字允叔。淳熙二年第进士,调衡州法曹、湖南检法官。潭获劫盗,首谋者已系狱,妄指逸者为首,吏信之,及获逸盗,治之急,遂诬服。吏以成宪谳于宪司,应龙阅实其辞,谓:"首从不明,法当奏。"时周必大判潭州,提刑卢彦德不欲反其事,将置逸盗于死,应龙力与之辨。先是,彦德许应龙京削,至是怒曰:"君不欲出我门邪?"应龙曰:"以人命傅文字,所不忍也。"彦德不能夺,闻者多其有守,交荐之。
改秩,知瑞州高安县。吕祖俭言事忤韩侂胄,谪死高安,应龙为之经纪其丧,且为文诔之。有劝之避祸者,应龙曰:"吕君吾所敬,虽缘此获谴,亦所愿也。"朱熹贻书应龙曰:"高安之政,义风凛然。"主淮西机宜文字,知南恩州。
陈自强当国,乃旧同舍,应龙丐雷州而去。召监都进奏院,迁国子博士、守工部员外郎,进户部侍郎,迁国子司业兼实录院检讨官、崇政殿说书、守秘书少监兼权工部侍郎。
时金主徙汴,应龙言:"金人穷而南奔,将溢出而蹈吾之境。金亡,更生新敌,尤为可虑。"兼侍讲,言:"人主不能尽知天下人材,当责之宰相;宰相不能尽知天下人材,当采之公论。李吉甫为相,号称得人,而三人之荐,乃出于裴垍之疏。"
迁吏部侍郎,进刑部尚书兼侍读。应龙在讲筵,多指陈时政。一日读吴起为卒吮疽事,应龙奏:"起恤士卒如此,故能得其死力。今军将得以贿迁,专事掊克,未免多怨。"上惊曰:"债帅之风,今犹未除邪?"宰相史弥远闻而恶之,免侍读。未几,兼太子詹事。会景献太子薨,请老,上不许,徙吏部尚书,以焕章阁学士提举嵩山崇福宫。嘉定十七年卒,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文肃。
子荣叟,官至参知政事,谥文靖;深叟,官终将作监丞;清叟,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各有传。
庄夏,字子礼,泉州人。淳熙八年进士。庆元六年,大旱,诏求言。夏时知赣州兴国县,上封事曰:"君者阳也,臣者君之阴也。今威福下移,此阴胜也。积阴之极,阳气散乱而不收,其弊为火灾,为旱蝗。愿陛下体阳刚之德,使后宫戚里、内省黄门,思不出位,此抑阴助阳之术也。"
召为太学博士。言:"比年分藩持节,诏墨未乾而改除,坐席未温而易地,一人而岁三易节,一岁而郡四易守,民力何由裕?"迁国子博士,召除吏部员外郎,迁军器监,太府少卿。出知漳州,为宗正少卿兼国史院编修官,寻权直学士院兼太子侍读。时流民来归,夏言:"荆襄、两淮多不耕之田,计口授地,贷以屋庐牛具。吾乘其始至,可以得其欲;彼幸其不死,可以忘其劳。兵民可合,屯田可成,此万世一时也。"
试中书舍人兼太子右庶子、左谕德,言:"今战守不成,而规模不定,则和好之说,得以乘间而入。今日之患,莫大于兵冗。乞行下将帅,令老弱自陈,得以子若弟侄若婿强壮及等者收刺之,代其名粮。"上曰:"兵卒子弟与召募百姓不同,卿言是也。"除兵部侍郎、焕章阁待制,与祠归。嘉定十年卒。
王阮,字南卿,江州人。曾祖韶,神宗时,开熙河,擒木征;祖厚,继辟湟、鄯;父彦傅,靖康勤王:皆有功。阮少好学,尚气节。常自称将种,辞辩奋发,四坐莫能屈。尝谒袁州太守张栻,栻谓曰:"当今道在武夷,子盍往求之。"阮见朱熹于考亭,熹与语,大说之。登隆兴元年进士第。
时孝宗初即位,欲成高宗之志,首诏经理建业以图进取,而大臣巽懦幸安,计未决。阮试礼部,对策曰:
临安蟠幽宅阻,面湖背海,膏腴沃野,足以休养生聚,其地利于休息。建康东南重镇,控制长江呼吸之间,上下千里,足以虎视吴、楚,应接梁、宋,其地利于进取。建炎、绍兴间,敌人乘胜长驱直捣,而我师亦甚惫也。上皇遵养时晦,不得与平,乃驻临安,所以为休息计也。已三十年来,阙者全,坏者修,弊者整,废者复,较以曩昔,倍万不侔。主上独见远览,举而措诸事业,非固以临安为不足居也。战守之形既分,动静进退之理异也。
古者立国,必有所恃,谋国之要,必负其所恃之地。秦有函谷,蜀有剑阁,魏有成皋,赵有井陉,燕有飞狐,而吴有长江,皆其所恃以为国也。今东南王气,钟在建业,长江千里,控扼所会,辍而弗顾,退守幽深之地,若将终身焉,如是而曰谋国,果得为善谋乎?且夫战者以地为本,湖山回环,孰与乎龙盘虎踞之雄?胥潮奔猛,孰与乎长江之险?今议者从习吴、越之僻固,而不知秣陵之通达,是犹富人之财,不布于通都大邑,而匣金以守之,愚恐半夜之或失也。傥六飞顺动,中原在跬步间,况一建康耶?古人有言:"千里之行,起于足下。"人患不为尔。
知贡举范成大得而读之,叹曰:"是人杰也。"
调南康都昌主簿,以廉声闻,移永州教授。献书阙下,请罢吴、楚牧马之政,而积马于蜀茶马司,以省往来纲驿之费、岁时分牧之资,凡数千言。绍熙中,知濠州,请复曹玮方田,修种世衡射法,日讲守备,与边民亲访北境事宜。终阮在濠,金不敢南侵。改知抚州。
韩侂胄宿闻阮名,特命入奏,将诱以美官,夜遣密客诣阮,阮不答,私谓所亲曰:"吾闻公卿择士,士亦择公卿。刘歆、柳宗元失身匪人,为万世笑。今政自韩氏出,吾肯出其门哉?"陛对毕,拂衣出关。侂胄闻之大怒,批旨予祠。阮于是归隐庐山,尽弃人间事,从容觞咏而已。朱熹尝惜其才气术略过人,而留滞不偶云。嘉定元年卒。
王质,字景文,其先郓州人,后徙兴国。质博通经史,善属文。游太学,与九江王阮齐名。阮每云:"听景文论古,如读郦道元《水经》,名川支川,贯穿周匝,无有间断,咳唾皆成珠玑。"
质与张孝祥父子游,深见器重。孝祥为中书舍人,将荐质举制科,会去国不果。着论五十篇,言历代君臣治乱,谓之《朴论》。中绍兴三十年进士第,用大臣言,召试馆职,不就。明年,金主完颜亮南侵,御史中丞汪澈宣谕荆、襄,又明年,枢密使张浚都督江、淮,皆辟为属。入为太学正。
时孝宗屡易相,国论未定,质乃上疏曰:
陛下即位以来,慨然起乘时有为之志,而陈康伯、叶义问、汪澈在廷,陛下皆不以为才,于是先逐义问,次逐澈,独徘徊康伯,难于进退,陛下意终鄙之,遂决意用史浩,而浩亦不称陛下意,于是决用张浚,而浚又无成,于是决用汤思退。今思退专任国政,又且数月,臣度其终无益于陛下。
夫宰相之任一不称,则陛下之志一沮。前日康伯持陛下以和,和不成;浚持陛下以战,战不验;浚又持陛下以守,守既困;思退又持陛下以和。陛下亦尝深察和、战、守之事乎?李牧在雁门,法主于守,守乃有战。祖逖在河南,法主于战,战乃有和。羊祜在襄阳,法主于和,和乃有守。何至分而不使相合?
今陛下之心志未定,规模未立。或告陛下,金弱且亡,而吾兵甚振,陛下则勃然有勒燕然之志;或告陛下,吾力不足恃,而金人且来,陛下即委然有盟平凉之心;或告陛下,吾不可进,金不可入,陛下又蹇然有指鸿沟之意。使臣为陛下谋,会三者为一,天下乌有不治哉?
天子心知质忠,而忌者共谗质年少好异论,遂罢去。会虞允文宣抚川、陕,辟质偕行。一日令草檄契丹文,援毫立就,辞气激壮。允文起执其手曰:"景文天才也。"入为敕令所删定官,迁枢密院编修官。允文当国,孝宗命拟进谏官,允文以质鲠亮不回,且文学推重于时,可右正言。时中贵人用事,多畏惮质,阴沮之,出通判荆南府,改吉州,皆不行,奉祠山居,绝意禄仕。淳熙十五年卒。
陆游字务观,越州山阴人。年十二能诗文,荫补登仕郎。锁厅荐送第一,秦桧孙埙适居其次,桧怒,至罪主司。明年,试礼部,主司复置游前列,桧显黜之,由是为所嫉。桧死,始赴福州宁德簿,以荐者除敕令所删定官。
时杨存中久掌禁旅,游力陈非便,上嘉其言,遂罢存中。中贵人有市北方珍玩以进者,游奏:"陛下以'损'名斋,自经籍翰墨外,屏而不御。小臣不体圣意,辄私买珍玩,亏损圣德,乞严行禁绝。"
应诏言:"非宗室外家,虽实有勋劳,毋得辄加王爵。顷者有以师傅而领殿前都指挥使,复有以太尉而领阁门事,渎乱名器,乞加订正。"迁大理寺司直兼宗正簿。
孝宗即位,迁枢密院编修官兼编类圣政所检讨官。史浩、黄祖舜荐游善词章,谙典故,召见,上曰:"游力学有闻,言论剀切。"遂赐进士出身。入对,言:"陛下初即位,乃信诏令以示人之时,而官吏将帅一切玩习,宜取其尤沮格者,与众弃之。"
和议将成,游又以书白二府曰:"江左自吴以来,未有舍建康他都者。驻跸临安出于权宜,形势不固,馈饷不便,海道逼近,凛然意外之忧。一和之后,盟誓已立,动有拘碍。今当与之约,建康、临安皆系驻跸之地,北使朝聘,或就建康,或就临安,如此则我得以暇时建都立国,彼不我疑。"
时龙大渊、曾觌用事,游为枢臣张焘言:"觌、大渊招权植党,荧惑圣听,公及今不言,异日将不可去。"焘遽以闻,上诘语所自来,焘以游对。上怒,出通判建康府,寻易隆兴府。言者论游交结台谏,鼓唱是非,力说张浚用兵,免归。久之,通判夔州。
王炎宣抚川、陕,辟为干办公事。游为炎陈进取之策,以为经略中原必自长安始,取长安必自陇右始。当积粟练兵,有衅则攻,无则守。吴璘子挺代掌兵,颇骄恣,倾财结士,屡以过误杀人,炎莫谁何。游请以玠子拱代挺。炎曰:"拱怯而寡谋,遇敌必败。"游曰:"使挺遇敌,安保其不败。就令有功,愈不可驾驭。"及挺子曦僣叛,游言始验。
范成大帅蜀,游为参议官,以文字交,不拘礼法,人讥其颓放,因自号放翁。后累迁江西常平提举。江西水灾。奏:"拨义仓振济,檄诸郡发粟以予民。"召还,给事中赵汝愚驳之,遂与祠。起知严州,过阙,陛辞,上谕曰:"严陵山水胜处,职事之暇,可以赋咏自适。"再召入见,上曰:"卿笔力回斡甚善,非他人可及。"除军器少监。
绍熙元年,迁礼部郎中兼实录院检讨官。嘉泰二年,以孝宗、光宗两朝实录及三朝史未就,诏游权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免奉朝请,寻兼秘书监。三年,书成,遂升宝章阁待制,致仕。
游才气超逸,尤长于诗。晚年再出,为韩侂胄撰《南园阅古泉记》,见讥清议。朱熹尝言:"其能太高,迹太近,恐为有力者所牵挽,不得全其晚节。"盖有先见之明焉。嘉定二年卒,年八十五。
方信孺,字孚若,兴化军人。有隽材,未冠能文,周必大、杨万里见而异之。以父崧卿荫,补番禺县尉。盗劫海贾,信孺捕之,盗方沙聚分卤获,惶骇欲趋舟,信孺已使人负盗舟去矣,乃悉缚盗,不失一人。
韩侂胄举恢复之谋,诸将偾军,边衅不已。朝廷寻悔,金人亦厌兵,乃遣韩元靓来使,而都督府亦再遣壮士遗敌书,然皆莫能得其要领。近臣荐信孺可使,自萧山丞召赴都,命以使事。信孺曰:"开衅自我,金人设问首谋,当何以答之?"侂胄矍然。假朝奉郎、枢密院检详文字,充枢密院参谋官,持督帅张岩书通问于金国元帅府。
至濠州,金帅纥石烈子仁之止于狱中,露刃环守之,绝其薪水,要以五事。信孺曰:"反俘、归币可也,缚送首谋,于古无之,称藩、割地,则非臣子所忍言。"子仁怒曰:"若不望生还耶?"信孺曰:"吾将命出国门时,已置生死度外矣。"
至汴,见金左丞相、都元帅完颜宗浩,出就传舍。宗浩使将命者来,坚持五说,且谓:"称藩、割地,自有故事。"信孺曰:"昔靖康仓卒割三镇,绍兴以太母故暂屈,今日顾可用为故事耶?此事不独小臣不敢言,行府亦不敢奏也。请面见丞相决之。"将命者引而前,宗浩方坐幄中,陈兵见之,云:"五事不从,兵南下矣。"信孺辩对不少诎。宗浩叱之曰:"前日兴兵,今日求和,何也?"信孺曰:"前日兴兵复仇,为社稷也。今日屈己求和,为生灵也。"宗浩不能诘,授以报书曰:"和与战,俟再至决之。"
信孺还,诏侍从、两省、台谏官议所以复命。众议还俘获,罪首谋,增岁币五万,遣信孺再往。时吴曦已诛,金人气颇索,然犹执初议。信孺曰:"本朝谓增币已为卑屈,况名分地界哉?且以曲直校之,本朝兴兵在去年四月,若贻书诱吴曦,则去年三月也,其曲固有在矣。如以强弱言之,若得滁、濠,我亦得泗、涟水。若夸胥浦桥之胜,我亦有凤凰山之捷。若谓我不能下宿、寿,若围庐、和、楚果能下乎?五事已从其三,而犹不我听,不过再交兵耳。"
金人见信孺忠恳,乃曰:"割地之议姑寝,但称藩不从,当以叔为伯,岁币外,别犒师可也。"信孺固执不许。宗浩计穷,遂密与定约。复命,再差充通谢国信所参谋官,奉国书誓草及许通谢百万缗抵汴。宗浩变前说,怒信孺不曲折建白,遽以誓书来,有"诛戮禁锢"语。信孺不为动,将命曰:"此事非犒军钱可了。"别出事目。信孺曰:"岁币不可再增,故代以通谢钱。今得此求彼,吾有陨首而已。"将命曰:"不尔,丞相欲留公。"信孺曰:"留于此死,辱命亦死,不若死于此。"会蜀兵取散关,金人益疑。
信孺还,言:"敌所欲者五事:割两淮一,增岁币二,犒军三,索归正等人四,其五不敢言。"侂胄再三问,至厉声诘之,信孺徐曰:"欲得太师头耳。"侂胄大怒,夺三秩,临江军居住。
信孺自春至秋,使金三往返,以口舌折强敌,金人计屈情见,然愤其不屈,议用弗就。已而王柟出使,定和议,增币、函首,皆前信孺所持不可者。柟白庙堂:"信孺辩折敌酋于强愎未易告语之时,信孺当其难,柟当其易。柟每见,金人必问信孺安在,公论所推,虽敌人不能掩也。"乃诏信孺自便。
寻知韶州,累迁淮东转运判官兼提刑。知真州,即北山匮水筑石堤,袤二十里,人莫知其所为。后金人薄仪真,守将决水匮以退敌,城乃获全。山东初内附,信孺言:"豪杰不可以虚名驾驭,武夫不可以弱势弹压,宜选威望重臣,将精兵数万,开幕山东,以主制客,以重驭轻,则可以包山东,固江北,而两河在吾目中矣。"坐责降三秩,再奉祠,稍复官。
信孺性豪爽,挥金如粪土,所至宾客满其后车。使北时,年财三十。既龃龉归,营居室岩窦,自放于诗酒。后赀用竭,宾客益落,信孺寻亦死矣。
王柟,字汝良,大名人。祖伦,同签书枢密院事。伦使北死,孝宗访求其孙之未禄者三人官之,柟其一也。调通州海门尉。乘轻舟入海涛,捕剧贼小吴郎,并其徒十七人获之,狱成,不受赏。
韩侂胄以恢复起兵端,天子思继好息民,凡七遣使无成。续遣方信孺往,将有成说矣,坐白事忤侂胄得罪。欲再遣使,顾在廷无可者,近臣以柟荐,擢监登闻鼓院,假右司郎中,使持书北行。柟归白其母,母曰:"而祖以忠死国,故恩及子孙。汝其勉旃,毋以吾老为念。"乃拜命,疾驱抵敌所。
金将乌骨论等四人列坐,问:"韩侂胄贵显几年矣?"柟对:"已十余年,平章国事财二年耳。"又问:"今欲去此人可乎?"柟曰:"主上英断,去之何难。"四人相顾而笑。有完颜天宠者,袖出文书,云:"王柟虽持韩侂胄书,乃朝廷有旨遣其来元帅府议和,宜详议以报。"于是金人知侂胄已诛,和议遂决。
柟持金人牒归,求函侂胄首,以起居郎许奕为通谢使,柟为通谢所参谋官。柟自军前再还,议以侂胄首易淮、陕侵地,从之。柟奏:"和约之成,皆方信孺备尝险阻再三将命之功,臣因人成事,乞录信孺功而蠲其过。"朝论以柟不掩人扬己多之。守军器少监,知楚州,累官至太府卿。告归,以右文殿修撰知太平州,加集英殿修撰,致仕。卒,赠宝章阁待制。
论曰:楼钥浑厚正大,李大性直言不愧其先,任希夷请谥先儒,徐应龙在经筵多所裨益,庄夏、王阮、王质皆负其有为之才,卒奉祠去国。陆游学广而望隆,晚为韩侂胄着堂记,君子惜之,抑《春秋》责贤者备也。方信孺年少奉使,而以意气折金人。王柟北归,请录信孺之功,长者哉!
楼钥字大防,明州鄞县人。隆兴元年(1163),楼钥参加礼部考试,有关部门以为他的文章文辞奇伟瑰丽,打算列为第一名,由于他的策论中偶尔触犯旧讳,知贡举洪遵奏明皇帝,得到旨令置于末等。楼钥投书感谢各位考官,考官胡铨称赞楼钥说:“真是翰林才也。”考试教官,楼钥出任温州州学教授,拜官敕令所删定官,受令编修《淳熙法》。议者想将太学释奠礼降为中祀,楼钥以为不妥,他说“:陛下亲自临幸,对于先圣则拜,对于武成则肃揖,礼仪不同,怎么可以同等对待呢?”
楼钥改任宗正寺主簿,历迁太庙、宗正寺丞,离京任温州知州。属县乐清县境内流传方腊变乱将再次发生,县令逮捕了几位散布谣言的人,押送至州府。楼钥说:“处治他们则没有获罪的理由,释放他们则会继续制造谣言惑众。”楼钥将为首者治罪,又将散布谣言者驱逐出境,民心这才稳定。宰相下文书询问原因,楼钥回答说:“苏洵曾说:‘有乱之形,无乱之实,这就叫将乱。不可因为会有乱而着急,不可因为无乱而放松警惕。’”丞相周必大认为很好。
光宗即位,召见楼钥,楼钥奏道“:人君为政之初,应当先树立大政。当前最大的政治莫如恢复国土,然而应当首先坚持人君的意志,增进君德。”又说:“现在法网甚为严,请陛下深切怀念百姓,以设立禁令为不得已,凡有立意提出增加禁令的,停止而不实施,这样才能保养国家元气。”
楼钥官拜考功郎兼礼部。典选者在官员选拔时乘机为奸,使很多人遭到阻滞。楼钥说:“简明切要清通,是尚书郎的人选。”将弊病全部革除。楼钥改任国子司业,升为起居郎兼中书舍人。代言坦明,合制书体,封还不合规定章奏无所回避。宫中有人私自请托,光宗说:“楼舍人我亦害怕他,不如罢了。”刑部奏言,天下案例大多上奏裁定,中书职责不清,应当忍痛减少它。楼钥说“:宽恕三次处刑,古来已有明训。”极力论述不可。会庆节祝寿,扈从云集,皇帝拒不出来接见。不久玉牒、圣政、会要等已撰成书,将要进奉重华宫,又一再改变日期。楼钥说“:我历年与大家一起,看见陛下至重华宫祝寿,欢声震动宇内。嘉王每天上朝拜谒皇上,坚持不懈,我料定寿皇盼望陛下前去,也是如此。”又奏:“圣政之书,全都是记载寿皇一朝之事。玉牒、会要足以完成淳熙末年之书,请尽快定下日期,不要再往后推延,以保全皇上孝子美名。”于是光宗醒悟,进书成礼。
楼钥任中书舍人,不久兼直学士院。光宗内禅诏书,就是楼钥所起草的,文中称“:即使自己在宫服丧,仍于礼文难以向天下人交代。”缙绅互相推荐,到处传颂。楼钥升任给事中。请求纠正太祖东向位置,另外建僖祖室用来代替夹室,顺祖、翼祖、宣祖神位都可以放在里面,礻合祭即于僖祖庙中合祭。朝廷采纳了他的建议。
朱熹因为论事得罪了韩..胄,被任命到外地做官。楼钥上书说“:朱熹是博学之士,皇上怜悯他年纪大,站着讲经不方便,不如让他掌管京城内宫观,仍让他修史,等到春季天气暖和,再让他返回讲经。”奏书呈上没有答复。赵汝愚曾对人说“:楼公是当今的一个人物,只是担心他临事不能刚强处置。”等到他看到楼钥坚决坚持自己的看法,赞叹说:“楼公此举,大出我的所料。”
宁宗受禅继承帝位,韩..胄因为任知..门事参与传达命令,逐渐窃弄权力,作威作福,彭龟年极力攻击他。结果韩..胄官升一级,主管在京宫观,彭龟年官拜待制,离开京城去地方任知州。楼钥与林大中都上奏,请求留下彭龟年任经筵官,或者让韩..胄出外主管宫观。彭龟年最后还是被贬离京,楼钥升为吏部尚书,以显谟阁学士身份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不久,楼钥被起用为婺州知州,改任宁国府知府,后罢免仍被削夺官职。楼钥再三上书,请求告老还乡,得到了准许。
韩..胄曾以楼钥为馆伴副使,因为楼钥不附会自己,深深怀恨他。韩..胄被杀,宁宗下诏起用楼钥为翰林学士,升礼部尚书兼翰林侍讲。当时楼钥已年过七十,精力充沛,反应灵敏,超过常人,命官任职的谕旨刚传下,楼钥立即献上文书,使院吏惊讶不已。楼钥上朝,执盾于皇帝侧身的旧班侍卫仔细观看他后说:“很久不见这位大臣了。”当时宋金和议没有确定,金人索要韩..胄的人头,楼钥说“:和议等这个而议定,已死奸凶之头,又有什么怜悯的。”宁宗下诏同意。
赵汝愚之子崇宪上奏为父亲雪冤,楼钥请求治理赵师召之罪,诛蔡琏,烧毁龚颐正所著《续稽古录》,消除谤言。楼钥官拜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升任同知,进位参知政事。在两府职五年,多次上疏请求离职,宁宗任他为资政殿学士、太平州知州,楼钥拒不接受任命,进大学士、提举万寿观。嘉定三年(1210)逝世,终年七十七岁,赠官少师,谥号“宣献”。
楼钥所著文章既精亦博,自号攻愧主人。有文集一百二十卷。
陆游字务观,越州山阴人。十二岁就能做诗、写文章,荫补登上仕郎之位。参加锁厅试被推举为第一名,秦桧的孙子秦埙正好位居其次,秦桧大怒,以致治罪主考官。第二年,陆游参加礼部的考试,主考官又把陆游放在前面,秦桧扬言要废黜他,因为这个原因陆游被秦桧嫉妒。秦桧死后,开始赴任福州宁德主簿,因为有人推荐,任命为敕令所删定官。
当时杨存中掌握禁军很久了,陆游极力陈说不合适,皇上认为他的意见很好,于是罢免杨存中。朝中贵人有买北方的珍奇玩物进贡的,陆游上奏说:“陛下以‘损’作为斋名,除经典书籍笔墨外,都摒除不用,小臣不体会圣上的心意,于是私买珍玩,亏损圣德,乞求严加禁止。”
陆游应皇上的诏令而说“:不是宗室外戚,即使实在有功劳,不得加上王爵称号。近来有以师傅之职兼任殿前都指挥使,又有以太尉之职兼任..门事,渎乱了名份、礼制,乞求加以订正。”陆游被升为大理寺司直兼宗正簿。
孝宗即位,陆游被升为枢密院编修官兼编类圣政所检讨官。史浩、黄祖舜推荐陆游善于做词、写文章,熟悉典故,皇上召见陆游,皇上说:“陆游努力学习早已有所闻,发表的言论也切合事理。”于是赐予他进士出身。陆游入朝对话,说“:陛下刚即位,正是明申诏令以示臣下之时,而官吏将帅一切玩习,应取其特别颓丧、出格的事,当众抛弃。”
宋金和议将签成,陆游又写信报告二府说“:江左从吴国以来,没有舍弃建康到他地建都。皇上驻扎临安是出于权宜之策,形势不稳定,运送粮饷不方便,又濒临海上通道,担心受到意外的袭击。一旦结盟、定下誓约以后,行动就有所拘束。今天应当与金协约,建康、临安都是皇上驻扎的地方,北使来朝拜,或者到建康,或者到临安,为此,我们得以有空余时间建都立国,他们也不会怀疑我们。”
当时龙大渊、曾觌掌权,陆游对枢密使张焘说“:曾觌、龙大渊集权植私党,迷惑圣上明察,你到今天不说,他日将不能去除他们了。”张焘立即转告皇上,皇上责问这些话的来历,张焘回答来自陆游。皇上大怒,让陆游离朝任建康府通判,不久改为隆兴府通判。有人说陆游勾结台谏,鼓吹是非,极力劝说张浚发兵,不得回朝。过了很久,陆游任夔州通判。
王炎宣抚川、陕,召陆游为干办公事。陆游为王炎陈述进取策略,认为经略中原必须从长安开始,夺取长安必须从陇右开始。应当积蓄粮食训练士兵,有力量就进攻,没力量就固守。吴王..子吴挺代父掌兵,非常骄傲放纵,把所有的财物用以交结士人,屡次因为小过而误杀人,王炎不敢把他怎么样。陆游请求以吴..之子吴拱代替吴挺。王炎说“:吴拱胆怯而缺少智慧,遇到敌人必败。”陆游说“:如果吴挺遇敌,怎能保证他不失败。如果他立有战功,更加难以驾驭了。”等到吴挺之子吴曦叛敌,陆游的话开始得到验证。
范成大统帅蜀,陆游为参议官,二人以文字结交,不拘泥于礼节,人们讥笑他们颓放,因此自号放翁。后来陆游历迁江西常平提举。江西发生水灾,陆游上奏说“:拨义仓粮赈济,令诸郡发粮给百姓。”皇上召他回朝,给事中赵汝愚驳斥他,于是陆游被派去管理祠观。陆游被起用为严州知州,路过皇宫,与陛下告辞,皇上告诉他说:“严陵山水美处,公事之余,可以亲自前往游览赋咏。”皇上再次召见他,说:“你的文笔善于无穷回旋,不是他人可以比的。”任命为军器少监。
绍熙元年(1190),陆游升任礼部郎中兼实录院检讨官。嘉泰二年(1202),因为孝宗、光宗《两朝实录》及《三朝史》未完成,皇上诏令陆游暂代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之职,免去上朝请安,不久陆游兼秘书监。绍熙三年,书完成;于是提升他为宝章阁待制,以此职退休。
陆游才气超人,尤其擅长于诗。晚年再次出山,替韩..胄撰写《南园阅古泉记》,被人们议论、讥讽。朱熹曾说:“他的才能太高,经历太浅,恐怕被有权力的人所牵连,不能保全他的晚节。”这是有先见之明啊。嘉定二年(1209),陆游逝世,终年八十五岁。
方信孺字孚若,兴化军人。他才华出众,未成年时就能写文章,周必大、杨万里见到后都感到很惊讶,认为是个奇才。方信孺以父亲方崧卿恩荫进入仕途,补为番禺县尉。盗贼抢劫海商,方信孺接到报案后,带领人马前往追捕。盗贼正聚在一起分赃,见有人来,惶恐万分,纷纷想登舟逃跑。方信孺已派人将盗贼使用的船只运走,于是盗贼束手被擒,无一人漏网。
韩..胄倡议北伐,诸将希望开战以取得军功,边地战火不断。朝廷不久后悔对金用兵,金人同样厌战,于是派韩元靓出使宋廷,都督府也一再派壮士致书金人,然而都未能获得实质性进展。朝廷近臣举荐方信孺,认为他适合出任金国,于是方信孺从萧山县丞被召至京师,命以出使之事。方信孺问“:我方首开战火,金人假若追问首谋是谁,该怎样回答呢?”韩..胄听后惊惶不安。方信孺假以朝奉郎、枢密院检详文字,充任枢密院参谋官,携带督师张岩书信前往金军元帅府。
方信孺来到濠州,金军元帅纥石烈子仁将他投入监狱,卫兵手持刀刃将四面把住,断绝供给柴火及饮用水,并以五事相要挟。方信孺说:“遣返战俘,归还岁币可以做,交出战争首谋者,自古无此先例,称藩、割地,则不是做臣子的所忍说的。”纥石烈子仁大怒,对方信孺说:“你难道不想活着回国吗?”方信孺针锋相对地说:“我在受命出使离开国门时,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金帅对方信孺无可奈何,只好将他放行。
方信孺来到汴京,拜见金廷左丞相、都元帅完颜宗浩后,来到传舍下榻。完颜宗浩派传令兵来到旅店,坚持议和五项条件,并且说:“称藩、割地有成例可循。”方信孺对传令兵说“:早先靖康年间仓卒割让三镇,绍兴时因为太母去世暂且接受屈辱,今日难道可以援引为成例吗?这事不仅微臣不敢言说,就是行府也不敢上奏皇帝。我要求面见贵朝丞相判决。”金朝传令兵将方信孺带去见完颜宗浩,完颜宗浩坐在幄帐中,四周布满卫士,接见方信孺,他威胁说“:不接受五项条件,就将立即南下。”方信孺对金人提出的五项条件逐条辩驳,毫不屈服。完颜宗浩大声叱骂:“前日兴兵挑起战火,今日却要求议和,这是为什么呢?”方信孺回答说“:前日兴兵复仇,为江山社稷;今日屈己求和,为天下生灵。”完颜宗浩无言以对,只好将给宋廷的回信交给方信孺,并且说:“和谈还是继续作战,等下次来再决定。”
方信孺返回朝廷,将金人要求向皇帝禀报。皇帝下诏让侍从、两省、台谏官讨论,如何答复金人。经过大臣议论,议定同意遣还战俘,惩罚首谋,增加岁币五万,决定再次派遣方信孺出使金国。其时宋廷叛将吴曦已被忠义军士诛杀,金人失去了宋军内应,气焰快尽,然而却依然坚持初议。方信孺说“:本朝认为增加岁币,已经是卑颜屈膝了,况且是涉及名份的称藩及割地呢?若要追究是非曲直,本朝兴兵时间在去年四月,贵国遗书引诱吴曦则是在去年三月,时间在我朝兴兵之前,贵朝理亏。如以势力强弱来讲,贵军攻占了滁州、濠州,我方也占领了贵国泗州、涟水。你们夸耀胥浦桥之胜,我方亦取得了凤凰山大捷。你们说我们不能攻下宿州、寿州,你们围攻庐州、和州、楚州,果真能攻克吗?你们所提五项条件我们已同意三条,你们仍不接受我方主张,大不了再度开战了。”
金人看到方信孺忠厚诚恳,于是说:“割地之议暂且缓一缓,只是称藩不从,两国之间当以叔为伯,岁币之外另加犒师银钱。”方信孺坚决拒绝,不肯答应。完颜宗浩无计可施,于是秘密与朝廷议定和约。方信孺返回朝廷复命,随后又被差派充任通谢国信所参谋官,携带朝廷国书及同意给予通谢钱百万缗口信抵达汴京。完颜宗浩改变前说,对方信孺未能委婉地禀告金人的要求很恼怒,于是让人将誓书交给方信孺,内有“诛杀禁锢”之语。方信孺见后不为所动,传令兵对方信孺说“:这事不是犒师钱可以了结的。”另外还提出了些名目。方信孺说:“岁币数目不能再增加,所以以通谢钱为名充代。现在你们得此求彼,得寸进尺,我只有死而已。”传令者回答说:“不会的,丞相打算留您在此。”方信孺说:“留在这是死,辱没君命回去后也是死,不如现在就死在这儿。”碰巧四川地区宋军攻取大散关,金人更加不安。
方信孺回到朝廷,奏道:“金人所提有五件事情,割让两淮地区,此其一;增加岁币数量,此其二;犒劳金军将士,此其三;索还归正人,此其四;其五微臣不敢说。”韩..胄再三追问,直至大声训斥,方信孺这才慢慢地回答说“:他们想要太师您的头。”韩..胄听后大怒,将方信孺贬官三级,临江军居住。
方信孺自春天至深秋,三次往返于宋金间,出使金国,舌战强敌,金人无计可施,然而怒其不屈,和议最终未能成立。不久,朝廷改以王木冉出使金国,订立和议,增加岁币,将首谋者斩首送给金廷,都是以前方信孺坚决拒绝接受的条款。王木冉上奏朝廷说:“方信孺舌战敌酋,在其刚强固执不易交谈时使之屈服,信孺面对困难,我王木冉面对的事情容易些。我每次与金人见面,金人一定会问方信孺今在何处,公论所推崇,即使是敌人也不能掩饰。”于是皇帝下诏,放松对方信孺的管制,允许他自由活动。
不久,方信孺被起用为韶州知州,历任淮东转运判官兼提点刑狱。出任真州知州时,方信孺沿北山筑石堤蓄水,延绵二十里,很多人不知道筑堤的目的。后来金人来犯,迫近仪真,守城将领打开水柜击退敌人,城镇得以保全,免遭金兵蹂躏。山东刚内附朝廷,方信孺说:“豪杰不能以虚名驾驭,武夫不可以弱势镇压,应当选择有威信的重臣,率领数万强兵,在山东设立幕府,以主制客,以重驭轻,则可以包容山东,固守江北,而两河地区尽在监督之下。”方信孺因此获罪,降官三级,又一次奉祠闲居,此后又恢复了官职。
方信孺生性豪爽,视金钱如粪土,花钱如流水,所到之处,高朋满座。出使金国时,年仅三十岁。不久因触怒权贵被罢官返乡,营造居室在山涧,放任自在,赋诗饮酒。后来家产花完,宾客更少,方信孺不久也就逝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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