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播国学经典 养育华夏儿女
go
后汉书

列传·宦者列传

作者:范晔后汉书[挑错/完善]

  郑众 蔡伦 孙程 曹腾 单超 侯览 曹节 吕强 张让

  《易》曰:“天垂象,圣人则之。”宦者四星,在皇位之侧,故《周礼》置官,亦备其数。阍者守中门之禁,寺人掌女宫之戒。又云“王之正内者五人”。《月令》:“仲冬,命阉尹审门闾,谨房室。”《诗》之《小雅》,亦有《巷伯》刺谗之篇。然宦人之在王朝者,其来旧矣。将以其体非全气,情志专良,通关中人,易以役养乎?然而后世因之,才任稍广,其能者,则勃貂、管苏有功于楚、晋,景监、缪贤着庸于秦、赵。及其敝也,则竖刁乱齐,伊戾祸宋。

  汉兴,仍袭秦制,置中常侍官。然亦引用士人,以参其选,皆银珰左貂,给事殿省。及高后称制,乃以张卿为大谒者,出入卧内,受宣诏命。文帝时,有赵谈、北宫伯子,颇见亲幸。至于孝武,亦爱李延年。帝数宴后庭,或潜游离馆,故请奏机事,多以宦人主之。至元帝之世,史游为黄门令,勤心纳忠,有所补益。其后弘恭、石显以佞险自进,卒有萧、周之祸,损秽帝德焉。

  中兴之初,宦官悉用阉人,不复杂调他士。至永平中,始置员数,中常侍四人,小黄门十人。和帝即祚幼弱,而窦宪兄弟专总权威,内外臣僚,莫由亲接,所与居者,唯庵宦而已。故郑众得专谋禁中,终除大憝,遂享分土之封,超登宫卿之位。于是中官始盛焉。

  自明帝以后,迄乎延平,委用渐大,而其员稍增,中常侍至有十人,小黄门二十人,改以金珰右貂,兼领卿署之职。邓后以女主临政,而万机殷远,朝臣国议,无由参断帷幄,称制下令,不出房闱之间,不得不委用刑人,寄之国命。手握王爵,口含天宪,非复掖廷永巷之职,闺牖房闼之任也。其后孙程定立顺之功,曹腾参建桓之策,续以五侯合谋,梁冀受钺,迹因公正,恩固主心,故中外服从,上下屏气。或称伊、霍之勋,无谢于往载;或谓良、平之,复兴于当今。虽时有忠公,而竟见排斥。举动回山海,呼吸变霜露。阿旨曲求,则光宠三族;直情忤意,则参夷五宗。汉之纲纪大乱矣。

  若夫高冠长剑,纡朱怀金者,布满宫闱;苴茅分虎,南面臣人者,盖以十数。府署第馆,棋列于都鄙;子弟支附,过半于州国。南金、和宝、冰纨、雾E067之积,盈仞珍藏;嫱媛、侍儿、歌单、舞女之玩,充备绮室。狗马饰雕文,土木被缇绣。皆剥割萌黎,竞恣奢欲。构害明贤,专树党类。其有更相援引,希附权强者,皆腐身熏子,以自C674达。同敝相济,故其徒有繁,败国蠹败之事,不可单书。所以海内嗟毒,志士穷栖,寇剧缘间,摇乱区夏。虽忠良怀愤,时或奋发,而言出祸从,旋见孥戮。因复大考钩党,转相诬染。凡称善士,莫不离被灾毒。窦武、何进,位崇戚近,乘九服之嚣怨,协群英之势力,而以疑留不断,至于殄败。斯亦运之极乎!虽袁绍龚行,芟夷无余,然以暴易乱,亦何云及!自曹腾说梁冀,竟立昏弱。魏武因之,遂迁龟鼎。所谓“君以此始,必以此终”,信乎其然矣!

  郑众字季产,南阳ED77人也。为人谨敏有心几。永平中,初给事太子家。肃宗即位,拜小黄门,迁中常侍。和帝初,加位钩盾令。

  时窦太后秉政,后兄大将军宪等并窃威权,朝臣上下莫不附之,而众独一心王室,不事豪党,帝亲信焉。及宪兄弟图作不轨,众遂首谋诛之,以功迁大长秋。策勋班赏,每辞多受少。由是常与议事。中官用权,自众始焉。

  十四年,帝念众功美,封为鄛乡侯,食邑千五百户。永初元年,和熹皇后益封三百户。

  元初元年卒,养子闳嗣。闳卒,子安嗣。后国绝。桓帝延熹二年,绍封众曾孙石雠为关内侯。

  蔡伦字敬仲,桂阳人也。以永平末始给事宫掖,建初中,为小黄门。及和帝即位,转中常侍,豫参帷幄。

  伦有才学,尽心敦慎,数犯严颜,匡弼得失。每至休沐,辄闭门绝宾,暴体田野。后加位尚方令。永元九年,监作秘剑及诸器械,莫不精工坚密,为后世法。

  自古书契多编以竹简,其用缣帛者谓之为纸。缣贵而简重,并不便于人。伦乃造意,用树肤、麻头及敝布、鱼网以为纸。元兴元年奏上之,帝善其能,自是莫不从用焉,故天下咸称“蔡侯纸”。

  元初元年,邓太后以伦久宿卫,封为龙亭侯,邑三百户。后为长乐太仆。四年,帝以经传之文多不正定,乃选通儒谒者刘珍及博士良史诣东观,各F6C5校家法,令伦监典其事。

  伦初受窦后讽旨,诬陷安帝祖母宋贵人。及太后崩,安帝始亲万机,敕使自致廷尉。伦耻受辱,乃沐浴整衣冠,饮药而死。国除。

  孙程字稚卿,涿郡新城人也。安帝时,为中黄门,给事长乐宫。

  时邓太后临朝,帝不亲政事。小黄门李闰与帝乳母王圣常共谮太后兄执金吾悝等,言欲废帝,立平原王翼,帝每忿惧。及太后崩,遂诛邓氏而废平原王,封闰雍乡侯;又小黄门江京以谗谄进,初迎帝于邸,以功封都乡侯,食邑各三百户。闰、京并迁中常侍,江京兼大长秋,与中常侍樊丰、黄门令刘安、钩盾令陈达及王圣、圣女伯荣扇动内外,竞为侈虐。又帝舅大将军耿宝、皇后兄大鸿胪阎显更相阿党,遂枉杀太尉杨震,废皇太子为济阴王。

  明年帝崩,立北乡侯为天子。显等遂专朝争权,乃讽有司奏诛樊丰,废耿宝、王圣,及党与皆见死徙。

  十月,北乡侯病笃。程谓济阴王谒者长兴渠曰:“王以嫡统,本无失德,先帝用谗,遂至废黜。若北乡疾不起,共断江京、阎显,事乃可成。”渠等然之。又中黄门南阳王康,先为太子府史,自太子之废;常怀叹愤。又长乐太官丞京兆王国,并附同于程。至二十七日,北乡侯薨。阎显白太后,征诸五子简为帝嗣。未及至,十一月二日,程遂与王康等十八人,聚谋于西钟下,皆戴单衣为誓。四日夜,程等共会崇德殿上,因入章台门。时,江京、刘安及李闰、陈达等俱坐省门下,程与王康共就斩京、安、达,以李闰权势积为省内所服,欲引为主,因举刃胁闰曰:“今当立济阴王,无得摇动。”闰曰:“诺。”于是扶闰起,俱于西钟下迎济阴王立之,是为顺帝。召尚书令、仆射以下,从辇幸南宫云台,程等留守省门,遮扞内外。

  阎显时在禁中,忧迫不知所为,小黄门樊登劝显发兵,以太后诏召越骑校尉冯诗、虎贲中郎将阎崇,屯朔平门,以御程等。诱诗入省,太后使授之印,曰:“能得济阴王者封万户侯,得李闰者五千户侯。”显以诗所将众少,使与登迎吏士于左掖门外。诗因格杀登,归营屯守。显弟卫尉景遽从省中还外府,收兵至盛德门。程传召诸尚书使收景。尚书郭镇时卧病,闻之,即率直宿羽林出南止车门,逢景从吏士,拔白刃,呼白:“无干兵。”镇即下车,持节诏之。景曰:“何等诏?”因听镇,不中。镇引剑击景墯车,左右以戟叉其匈,遂禽之,送廷尉狱,即夜死。旦日,令侍御史收显等送狱,于是遂定。下诏曰:

  夫表功录善,古今之通义也。故中常侍长乐太仆江京、黄门令刘安、钩盾令陈达与故车骑将军阎显兄弟谋议恶逆,倾乱天下。中黄门孙程、王康、长乐太官丞王国、、中黄门黄龙、彭恺、孟叔、李建、王成、张贤、史汎、马国、王道、李元、杨佗、陈予、赵封、李刚、魏猛、苗光等,怀忠愤发,戮力协谋,遂埽灭元恶,以定王室。《诗》不云乎:“无言不F6C5,元德不报。”程为谋首,康、国协同。其封程为浮阳侯,食邑五户;康为华容侯,国为郦侯,各九千户;黄龙为湘南侯,五千户;彭恺为西平昌侯,孟叔为中庐侯,李建为复阳侯,各四千二百户;王成为广宗侯,张贤为祝阿侯,史汎为临沮侯,马国为文平侯,王道为范县侯,李元为褒信侯,杨佗为山都侯,陈予为下B36F侯,赵封为析县侯,李刚为枝江侯,各四千户;魏猛为夷陵侯,二千户;苗光为东阿侯,千户。

  是为十九侯。加赐车、马、金、银、钱、帛,各有差。李闰以先不豫谋,故不封。遂擢拜程骑都尉。

  永建元年,程与张贤、孟叔、马国等为司隶校尉虞诩讼罪,怀表上殿,呵叱左右。帝怒,遂免程官,因悉遣十九侯就国,后徙封程为宜城侯。程既到国,怨恨恚怼,封还印绶、符策,亡归京师,往来山中。诏书追求,复故爵士,赐车马衣物,遣还国。

  三年,帝念程等功勋,悉征还京师。程与王道、李元皆拜骑都尉,余悉奉朝请。阳嘉元年,程病甚,即拜奉车都尉,位特进。及卒,使五官中郎将追赠车骑将军印绶,赐谥刚侯。侍御史持节监护丧事,乘舆幸北部尉传,瞻望车骑。

  程临终,遗言上书,以国传弟美。帝许之,而分程半,封程养子寿为浮阳侯。后诏书录微功,封兴渠为高望亭侯。四年,诏宦官养子悉听得为后,袭封爵,定着乎令。

  王康、王国、彭恺、王成、赵封、魏猛六人皆早卒。黄龙、杨佗、孟叔、李建、张贤、史汎、王道、李元,李刚九人与阿母山阳君宋娥更相货赂,求高官增邑,又诬罔中常侍曹腾、孟贲等。永和二年,发觉,并遣就国,减祖四分之一。宋娥夺爵归田舍。唯马国、陈予、苗光保全封邑。

  初,帝见废,监太子家小黄门籍建、傅高梵、长秋长赵熹、丞良贺、药长夏珍皆以无过获罪,建等坐徙朔方。及帝即位,并擢为中常侍。梵坐臧罪,减死一等。建后封东乡侯,三百户。

  贺清俭退厚,位至大长秋。阳嘉中,诏九卿举武猛,贺独无所荐。帝引问其故,对曰:“臣生自草茅,长于宫掖,既无知人之明,又未尝交知士类。昔卫鞅因景监以见,有识知其不终。今得臣举者,匪荣伊辱。”固辞之。及卒,帝思贺忠,封其养子为都乡侯,三百户。

  曹腾字季兴,沛国谯人也。安帝时,除黄门从官。顺帝在东官,邓太后以腾年少谨厚,使侍皇太子书,特见亲爱。及帝即位,腾为小黄门,迁中常侍。桓帝得立,腾与长乐太仆州辅等七人,以定策功,皆封亭侯,腾为费亭侯,迁大长秋,加位特进。

  腾用事省闼三十余年,奉事四帝,未尝有过。其所进达,皆海内名人,陈留虞放、边韶、南阳延固、张温、弘农张奂、颍川堂谿典等。时蜀郡太守因计吏赂遗于腾,益州刺史种暠于斜谷关搜得其书,上奏太守,并以劾腾,请下廷尉案罪。帝曰:“书自外来,非腾之过。”遂寝暠奏。腾不为纤介,常称暠为能吏,时人嗟美之。

  腾卒,养子嵩嗣。种暠后为司徒,告宾客曰:“今身为公,乃曹常侍力焉。”

  嵩灵帝时货赂中官及输西园钱一亿万,故位至太尉。及子操起兵,不肯相随,乃与少子疾避乱琅邪,为徐州刺史陶谦所杀。

  单超,河南人;徐璜,下邳良城人;具瑗,魏郡元城人;左悺,河南平阴人;唐衡,颍川郾人也。桓帝初,超、璜、瑗为中常侍,悺、衡为小黄门史。

  初,梁冀两妹为顺、桓二帝皇后,冀代父商为大将军,再世权威,威振天下。冀自诛太尉李固、杜乔等,骄横益甚,皇后乘势忌恣,多所鸩毒,上下钳口,莫有言者。帝逼畏久,恒怀不平,恐言泄,不敢谋之。延熹二年,皇后崩,帝因如厕,独呼衡问:“左右与外舍不相得者皆谁乎?”衡对曰:“单超、左悺前诣河南尹不疑,礼敬小简,不疑收其兄弟送洛阳狱,二人诣门谢,乃得解。徐璜、具瑗常私忿疾外舍放横,口不敢道。”于是帝呼超、悺入室,谓曰:“梁将军兄弟专固国朝,迫胁外内,公卿以下从其风旨。今欲诛之,于常侍意何如?”超等对曰:“诚国奸贼,当诛日久。臣等弱劣,未知圣意何如耳。”帝曰:“审然者,常侍密图之。”对曰:“图之不难,但恐陛下复中狐疑。”帝曰:“奸臣胁国,当伏其罪,何疑乎!”于是更召璜、瑗等五人,遂定其议,帝啮超臂出血为盟,于是超收冀及宗亲党与悉诛之。悺、衡迁中常侍。封超新丰侯,二万户,璜武原侯,瑗东武阳侯,各万五千户,赐钱各千五百万;悺上蔡侯,衡汝阳侯,各万三千户,赐钱各千三百万。五人同日封,故世谓之“五侯”。又封小黄门刘普、赵忠等八人为乡侯。自是权归宦官,朝廷日乱矣。

  超病,帝遣使者就拜车骑将军。明年薨,赐东园秘器,棺中玉具,赠侯将军印绶,使者理丧。及葬,发五营骑士,侍御史护丧,将作大匠起冢茔。

  其后四侯转横,天下为之语曰:“左回天,具独坐,徐卧虎,唐两墯。”皆竞起第宅,楼观壮丽,穷极伎巧。金银罽<耳毛>,施于犬马。多取良人美女以为姬妾,皆珍饰华侈,拟则宫人,其仆从皆乘牛车而从列骑。又养其疏属,或乞嗣异姓,或买苍头为子,并以传国袭封。兄弟姻戚皆宰州临郡,辜较百姓,与盗贼无异。

  超弟安为河东太守,弟子匡为济阴太守,璜弟盛为河内太守,悺弟敏为陈留太守,瑗兄恭为沛相,皆为所在蠹害。

  璜兄子宣为下邳令,暴虐尤甚。先是,求故汝南太守下邳李暠女不能得,及到县,遂将吏卒至暠家,载其女归,戏射杀之,埋着寺内。时,下邳县属东海,汝南黄浮为东海相,有告言宣者,浮乃收宣家属,无少长悉考之。掾史以下固谏争。浮曰:“徐宣国贼,今日杀之,明日坐死,足以瞑目矣。”即案宣罪弃市,暴其尸以示百姓,郡中震栗。璜于是诉怨于帝,帝大怒,浮坐髡钳,输作右校。五侯宗族宾客虐遍天下,民不堪命,起为寇贼。七年,衡卒,亦赠车骑将军,如超故事。璜卒,赙赠钱布,赐冢茔地。

  明年,司隶校尉韩演因奏悺罪恶,及其兄太仆南乡侯称请托州郡,聚敛为奸,宾客放纵,侵犯吏民。悺、称皆自杀。演又奏瑗兄沛相恭臧罪,征诣廷尉。瑗诣狱谢,上还东武侯印绶,诏贬为都乡侯,卒于家。超及璜、衡袭封者,并降为乡侯,租入岁皆三百万,子弟分封者,悉夺爵土。刘普等贬为关内侯。

  侯览者,山阳防东人。桓帝初为中常侍,以佞猾进,倚势贪放,受纳货遗以巨万计。延熹中,连岁征伐,府帑空虚,乃假百官奉禄,王侯租锐。览亦上缣五千匹,赐爵关内侯。又托以与议诛梁冀功,进封高乡侯。

  小黄门段珪家在济阴,与览并立田业,近济北界,仆从宾客侵犯百姓,劫掠行旅。济北相滕延一切收捕,杀数十人,陈尸路衢。览、珪大怨,以事诉帝,延坐多杀无辜,征诣廷尉,免。延字伯行,北海人,后为京兆尹,有理名,世称为长者。

  览等得此愈放纵。览兄参为益州刺史,民有丰富者,辄诬以大逆,皆诛灭之,没入财物,前后累亿计。太尉杨秉奏参,槛车征,于道自杀。京兆尹袁逢于旅舍,阅参车三百余两,皆金银锦帛珍玩,不可胜数。览坐免,旋复复官。

  建宁二年,丧母还家,大起茔冢。督邮张俭因举奏览贪侈奢纵,前后请夺人宅三百八十一所,田百一十八顷。起立第宅十有六区,皆有高楼池苑,堂阁相望,饰以绮画丹漆之属,制度重深,僭类宫省。又豫作寿冢,石椁双阙,高庑百尺,破人居室,发掘坟墓。虏夺良人,妻略妇子,及诸罪衅,请诛之。而览伺候遮截,章竟不上。俭遂破览冢宅,藉没资财,具言罪状。又奏览母生时交通宾客,干乱郡国。复不得御。览遂诬俭为钩党,及故长乐少府李膺、太仆杜密等,皆夷灭之。遂代曹节领长乐太仆。

  熹平元年,有司举奏览专权骄奢,策收印绶,自杀。阿党者皆免。

  曹节字汉丰,南阳新野人也。其本魏郡人,世吏二千石。顺帝初,以西园骑迁小黄门。桓帝时,迁中常侍,奉车都尉。建宁元年,持节将中黄门虎贲羽林千人,北迎灵帝,陪乘入宫。及即位,以定策封长安乡侯,六百户。

  时,窦太后临朝, 后父大将军武与太傅陈蕃谋诛中官, 节与长乐五官史朱瑀、从官史共普、张亮、中黄门王尊、长乐谒者腾是等十七人,共矫诏以长乐食监王甫为黄门令,将兵诛武、蕃等,事已具《蕃》、《武传》。节迁长乐卫尉,封育阳侯,增邑三千户;甫迁中常侍,黄门令如故;瑀封都乡侯,千五百户;普、亮等五人各三百户;余十一人皆为关内侯,岁食租二千斛。

  先是,瑀等阴于明堂中祷皇天曰:“窦氏无道,请皇天辅皇帝诛之,令事必成,天下得宁。”既诛武等,诏令太官给塞具,赐瑀钱五千万,余各有差,后更封华容侯。二年,节病困,诏拜为车骑将军。有顷疾瘳,上印绶,罢,复为中常侍,位特进,秩中二千石,寻转大长秋。

  熹平元年,窦太后崩,有何人书朱雀阙,言“天下大乱,曹节、王甫幽杀太后,常侍侯览多杀党人,公卿皆尸禄,无有忠言者。”于是诏司隶校尉刘猛逐捕,十日一会。猛以诽书言直,不肯急捕,月余,主名不立。猛坐左转谏议大夫,以御史中丞段DA5E代猛,乃四出逐捕,及太学游生,系者千余人。节等恕猛不已,使颎以他事奏猛,抵罪输左校。朝臣多以为言,乃免刑,复公车征之。

  节遂与王甫等诬奏桓帝弟勃海王悝谋反,诛之。以功封者十二人。甫封冠军侯。节亦增邑四千六百户,并前七千六百户。父兄子弟皆为公卿列校、牧守令长,布满天下。

  节弟破石为越骑校尉,越骑营五百妻有美色,破石从求之,五百不敢违,妻执意不肯行,遂自杀。其淫暴无道,多此类也。

  光和二年,司隶校尉阳球奏诛王甫及子长乐少府萌、沛相吉,皆死狱中。时连有灾异,郎中梁人审忠以为朱瑀等罪恶所感,乃上书曰:

  臣闻理国得贤则安,失贤则危,故舜有臣五人而天下理,汤举伊尹不仁者远。陛下即位之初,未能万机,皇太后念在抚育,权时摄政,故中常侍苏康、管霸应时诛殄。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考其党与,志清朝政。华容侯朱瑀知事觉露,祸及其身,遂兴造逆谋,作乱王室,撞蹋省闼,执夺玺绶,迫胁陛下,聚会群臣,离间骨肉母子之恩,遂诛蕃、武及尹勋等。因共割裂城社,自相封赏。父子兄弟被蒙尊荣,素所亲厚布在州郡,或登九列,或据三司。不惟禄重位尊之责,而苟营私门,多蓄财货,缮修第舍,连里竟巷。盗取御水以作鱼钓,车马服玩拟于天家。群公卿士杜口吞声,莫敢有言。州牧郡守承顺风旨,辟召选举,释贤取愚。故虫蝗为之生,夷寇为之起。天意愤盈,积十余年。故频岁日食于上,地震于下,所以谴戒人主,欲令觉悟,诛鉏无状。昔高宗以雉B228之变,故获中兴之功。近者神祇启悟陛下,发赫斯之怒,故王甫父子应时馘截,路人士女莫不称善,若除父母之仇。诚怪陛下复忍孽臣之类,不悉殄灭。昔秦信赵高,以危其国;吴使刑人,身E5DC其祸。虞公抱宝牵马,鲁昭见逐乾侯,以不用宫之奇、子家驹以至灭辱。今以不忍之恩,赦夷族之罪,奸谋一成,悔亦何及!臣为郎十五年,皆耳目闻见,瑀之所为,诚皇后所不复赦。愿陛下留漏刻之听,裁省臣表,埽灭丑类,以答天怒。与瑀考验,有不如言,愿受汤镬之诛,妻子并徙,以绝妄言之路。

  章寝不报。节遂领尚书令。四年,卒,赠车骑将军。后瑀亦病卒,皆养子传国。审忠字公诚,宦官诛后,辟公府。

  吕强字汉盛,河南成皋人也。少以宦者为小黄门,再迁中常侍。为人清忠奉公。灵帝时,例封宦者,以强为都乡侯。强辞让恳恻,固不敢当,帝乃听之。因上疏陈事曰:

  臣闻诸侯上象四七,下裂王土,高祖重约非功臣不侯,所以重天爵明劝戒也。伏闻中常侍曹节、王甫、张让等,及侍中许相,并为列侯。节等宦官祐薄,品卑人贱,谗谄媚主,佞邪徼宠,放毒人物,疾妒忠良,有赵高之祸,未被B450裂之诛,掩朝廷之明,成私树之党。而陛下不悟,妄授茅土,开国承家,小人是用。又并及家人,重金兼紫,相继为蕃辅。受国重恩,不念尔祖,述修厥德,而交结邪党,下比群佞。陛下或其琐才,特蒙恩泽。又授位乖越,贤才不升,素餐私幸,必加荣擢。阴阳乖刺,稼穑荒蔬,人用不康,罔不由兹。臣诚知封事已行,言之无逮,所以冒死干触陈愚忠者,实愿陛下损改既谬,从此一止。

  臣又闻后宫彩女数千余人,衣食之费,日数百余,比谷虽贱,而户有饥色。案法当贵而今更贱者,由赋发繁数,以解县官,寒不敢衣,饥不敢食。民有斯厄,而莫之恤。宫女无用,填积后庭,天下虽复尽力耕桑,犹不能供。昔楚女悲愁,则西官致灾,况终年积聚,岂无忧怨乎!夫天生蒸民,立君以牧之。君道得,则民戴之如父母,仰之犹日月,虽时有征税,犹望其仁恩之惠。《易》曰:“悦以使民,民忘其劳;悦以犯难,民忘其死。”储君副主,宜讽诵斯言;南面当国,宜履行其事。

  又承诏书,当于河间故国起解渎之馆。陛下龙飞即位,虽从籓国,然处九天之高,岂宜有顾恋之意。且河间疏远,解渎邈绝,而当劳民单力,未见其便。又今外戚四姓贵幸之家,及中官公族无功德者,造起馆舍,凡有万数,楼阁连接,丹青素垩,雕刻之饰,不可单言。丧葬逾制,奢丽过礼,竞相放效,莫肯矫拂。《穀梁传》曰:“财尽则怨,力尽则怼。”《尸子》曰:“君如杅,民如水,杅方则水方,杅圆则水圆。”上之化下,犹风之靡草。今上无去奢之俭,下有纵欲之敝,至使禽兽食民之甘,木土衣民之帛。昔师旷谏晋平公曰:“梁柱衣绣,民无褐衣;池有弃酒,士有渴死;厩马秣粟,民有饥色。近臣不敢谏,远臣不得畅。”此之谓也。

  又闻前召议郎蔡邕对问于金商门,而令中常侍曹节、王甫等以诏书喻旨。邕不敢怀道迷国,而切言极对,毁刺贵臣,讥呵竖宦。陛下不密其言,至令宣露,群邪项领,膏脣拭舌,竞欲咀嚼,造作飞条。陛下回受诽谤,致邕刑罪,室家徙放,老幼流离,岂不负忠臣哉!今群臣皆以邕为戒,上畏不测之难,下惧剑客之害,臣知朝廷不复得闻忠言矣。故太尉段B451,武勇冠世,习于边事,垂发服戎,功成皓首,历事二主,勋烈独昭。陛下既已式序,位登台司,而为司隶校尉阳球所见诬胁,一身既毙,而妻子远播。天下惆怅,功臣失望。 宜征邕更授任, 反B451家属,则忠卢路开,众怨以弭矣。

  帝知其忠而不能用。

  时,帝多稸私臧,收天下之珍,每郡国贡献,先输中署,名为“导行费”。强上疏谏曰:

  天下之财,莫不生之阴阳,归之陛下。归之陛下,岂有公私?而今中尚方敛诸郡之宝,中御府积天下之缯,西园引司农之臧,中厩聚太仆之马,而所输之府,辄有导行之财。调广民困,费多献少,奸吏因其利,百姓受其敝。又阿媚之臣,好献其私,容谄姑息,自此而进。

  旧典选举委任三府,三府有选,参议掾属,咨其行状,度其器能,受试任用,责以成功。若无可察,然后付之尚书。尚书举劾,请下廷尉,覆案虚实,行其诛罚。今但任尚书,或复敕用。如是,三公得免选举之负,尚书亦复不坐,责赏无归,岂肯空自苦劳乎!

  夫立言无显过之咎,明镜无见C045之尤。如恶立言以记过,则不当学也;不欲明镜之见C045,则不当照也。愿陛下详思臣言,不以记过见C045为责。

  书奏不省。

  中平元年,黄巾贼起,帝问强所宜施行。强欲先诛左右贪浊者,大赦党人,料简刺史、二千石能否。帝纳之,乃先赦党人。于是诸常侍人人求退,又各自征还宗亲子弟在州郡者。中常侍赵忠、夏恽等遂共构强,云“与党人共议朝廷,数读《霍光传》。强兄弟所在并皆贪秽”。帝不悦,使中黄门持兵召强。强闻帝召,怒曰:“吾死,乱起矣。丈夫欲尽忠国家,岂能对狱吏乎!”遂自杀。忠、恽复谮曰:“强见召未知所问,而就处草自屏,有奸明审。”遂收捕宗亲,没入财产焉。

  时,宦者济阴丁肃、下邳徐衍、南阳郭耽、汝阳李巡、北海赵祐等五人称为清忠,皆在里巷,不争威权。巡以为诸博士试甲乙科,争弟高下,更相告言,至有行赂定兰台漆书经字,以合其私文者,乃白帝,与诸儒共刻《五经》文于石,于是诏蔡邕等正其文字。自后《五经》一定,争者用息。赵祐博学多览,着作校书,诸儒称之。

  又小黄门甘陵吴伉,善为风角,博达有奉公称。知不得用,常托病还寺舍,从容养志云。

  张让者,颎川人;赵忠者,安平人也。少皆给事者中,桓帝时为小黄门。忠以与诛梁冀功封都乡侯。延熹八年,黜为关内侯,食本县租千斛。

  灵帝时,让、忠并迁中常侍,封列侯,与曹节、王甫等相为表里。节死后,忠领大长秋。让有监奴典任家事,交通货赂,威形喧赫。扶风人孟佗,资产饶赡,与奴朋结,倾谒馈问,无所遗爱。奴咸德之,问佗曰:“君何所欲?力能办也。”曰:“吾望汝曹为我一拜耳。”时宾客求谒让者,车恒数百千两,佗时指让,后至,不得进,监奴乃率诸仓头迎拜于路,遂共轝车入门。宾客咸惊,谓佗善于让,皆争以珍玩赂之。佗分以遗让,让大喜,遂以佗为凉州刺史。

  是时,让、忠及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宋典十二人,皆为中常侍,封侯贵宠,父兄子弟布列州郡,所在贪贱,为人蠹害。黄巾既作,盗贼糜沸,郎中中山张钧上书曰:“窃惟张角所以能兴兵作乱,万人所以乐附之者,其源皆由十常侍多放父兄、子弟、婚亲、宾客典据州郡,辜榷财利,侵掠百姓,百姓之冤无所告诉,故谋议不轨,聚为盗贼。宜斩十常侍,县头南郊,以谢百姓,又遣使者布告天下,可不须师旅,而大寇自消。”天子以钧章示让等,皆免冠徒跣顿首,乞自致洛阳诏狱,并出家财以助军费。有诏皆冠履视事如故。帝怒钧曰:“此真狂子也。十常侍固当有一人善者不?”钧复重上,犹如前章,辄寝不报。诏使廷尉、侍御史考为张角道者,御史承让等旨,遂诬奏钧学黄巾道,收掠死狱中。而让等实多与张角交通。后中常侍封谞、徐奉事独发觉坐诛,帝因怒诘让等曰:“汝曹常言党人欲为不轨,皆令禁锢,或有伏诛。今党人更为国用,汝曹反与张角通,为可斩未?”皆叩头云:“故中常侍王甫、侯览所为。”帝乃止。

  明年,南宫灾。让、忠等说帝令敛天下田亩税十钱,以修宫室。发太原、河东、狄道诸郡材木及文石,每州郡部送至京师,黄门常侍辄令谴呵不中者,因强折贱买,十分雇一,因复货之于宦官,复不为即受,材木遂至腐积,宫室连年不成。刺史、太守复增私调,百姓呼嗟。凡诏所征求,皆令西园驺密约敕,号曰“中使”,恐动州郡,多受赇赂。刺史、二千石及茂才孝廉迁除,皆责助军修宫钱,大郡至二三千万,余各有差。当之官者,皆先至西园谐价,然后得去。有钱不毕者,或至自杀。其守清者,乞不之官,皆迫遣之。

  时,钜鹿太守河内司马直新除,以有清名,减责三百万。直被诏,帐然曰:“为民父母,而反割剥百姓,以称时求,吾不忍也。”辞疾,不听,行至孟津,上书极陈当世之失,古今祸败之戒,即吞药自杀。书奏,帝为暂绝修宫钱。

  又造万金堂于西园,引司农金钱缯帛,仞积其中。又还河间买田宅,起第观。帝本侯家,宿贫,每叹桓帝不能作家居,故聚为私臧,复寄小黄门常侍钱各数千万。常云:“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B227。”宦者得志,无所惮畏,并起第宅,拟则宫室。帝常登永安候台,宦官恐其望见居外,乃使中大人尚但谏曰:“天子不当登高,登高则百姓虚散。。”自是不敢复升台榭。

  明年,遂使钩盾令宋典缮修南宫玉堂。又使掖庭令毕岚铸铜人四列于仓龙、玄武阙,又铸四钟,皆受二千斛,县于玉堂及云台殿前。又铸天禄虾蟆,吐水于平门外桥东,转水入宫。又作翻车渴乌,旋于桥西,用洒南北郊路,以省百姓洒道之费。又铸四出文钱,钱皆四道。识者窃言侈虐已甚,形象兆见,此钱成,必四道而去。及京师大乱,钱果流布四海。复以忠为车骑将军,百余日罢。

  六年,帝崩。中军校尉袁绍说大将军何进,令诛中官以悦天下。谋泄,让、忠等因进入省,遂共杀进。而绍勒兵斩忠,捕宦官无少长悉斩之。让等数十人劫质天子走河上。追急,让等悲哭辞曰:“臣等殄灭,天下乱矣。惟陛下自爱!”皆投河而死。

  论曰:自古丧大业绝宗禋者,其所渐有由矣。三代以嬖色取祸,嬴氏以奢虐致灾,西京自外戚失祚,东都缘阉尹倾国。成败之来,先史商之久矣。至于衅起宦夫,其略犹或可言。何者?刑余之丑,理谢全生,声荣无辉于门阀,肌肤莫传于来体,推情未鉴其敝,即事易以取信,加渐染朝事,颇识典物,故少主凭谨旧之庸,女君资出内之命,顾访无猜惮之心,恩狎有可悦之色。亦有忠厚平端,怀术纠邪;或敏才给对,饰巧乱实;或借誉贞良,先时荐誉。非直苟恣凶德,止于暴横而已。然莫邪并行,情貌相越,故能回惑昏幼,迷瞀视听,盖亦有其理焉。诈利既滋,朋徒日广,直臣抗议,必漏先言之间,至戚发愤,方启专夺之隙,斯忠贤所以智屈,社稷故其为墟。《易》曰:“履霜坚冰至。”云所从来久矣。今迹其所以,亦岂一朝一夕哉!

  赞曰:“任失无小,过用则违。况乃巷职,远参天机。舞文巧态,作惠作威。凶家害国,夫岂异归!

解释翻译
[挑错/完善]

  (郑众、蔡伦、孙程、曹腾、单超、侯览、曹节、吕强、张让)

  ◆宦者列传序,《周易》说:“上天垂示法象,圣人效法它。”天上有四颗宦星,在帝座星的旁边,因此《周礼》设宦官,也以之充数。

  阍者守王宫中门之禁,寺人掌守女宫之戒命。《周礼》还说:“王的卧室有内侍五人。”《月令》记载说:“隆冬时季,命令主管宦者的官吏检查门闾,谨守门户的开闭。”《诗经·小雅》里也有宦者所作讽刺周幽王听信谗言的《巷伯》一诗。可见宦官在朝廷里任事,由来已久了。

  大概是因为他们身体阳气不全,性情专一,心无邪念,和宫内人易于来往,便于使唤吧?然而后世沿袭这种制度,任用他们范围渐渐扩大,他们中间有才能的如勃貂、管苏有功于晋国和楚国,景监、缪贤因为各自推荐了商鞅和蔺相如而为秦国与赵国立了功。至于宦官造成的祸害,竖刁乱齐国,伊戾祸宋国,是很明显的例证。汉兴,仍用秦朝的制度,设置了中常侍这一官职。但也引用士人参加中常侍的选拔。他们都戴着装饰有银铛、垂着貂尾的帽子,在宫中和台省工作。到了吕后临朝称制,便用张卿为大谒者,出入她的卧室,接受传达她的命令。

  文帝时,有赵谈、北宫伯子,很得亲幸。到汉武帝,也爱李延年。武帝多次在后宫宴饮,或者悄悄地到离宫别馆游玩,所以上奏机密事,多用宦官主持。到元帝时,史游为黄门令,忠心勤谨,对政事多有补益。后来弘恭、石显靠着阴险谄媚升迁,终于导致了萧望之的被杀、周堪的废锢,使帝德遭到了损害和玷污。东汉重建王朝之初,宦官全用阉人,不再杂用其他士人。

  到永平年间,开始定员:中常侍四人,小黄门十人。和帝幼年即位,窦宪兄弟把持朝政,内外官员无法接近和帝,与和帝在一起生活的只有宦官而已。因此宦官郑众能够在禁宫中独自与和帝出谋划策,终于诛除了大奸臣窦宪,于是郑众被封为巢阝乡侯,位在宫卿。宦官的势力开始强盛起来。从明帝以后,直到延平年间,对宦官任用范围渐渐扩大,名额也稍为增加,中常侍增到十人,小黄门二十人,帽子上的装饰全改为金..右貂,兼任九卿等外朝官的职务。邓太后以女主身份主持朝政,政事纷繁,朝臣议处国家大事,没有办法进内宫参加谋划,下达诏令,不超出皇后所居的地方,因此,不得不任用宦官,把国家的命运寄托于宦官身上。他们手操封爵大权,口含王法诏命,不再只是担任宫廷、永巷的职务了。后来宦官孙程立了拥立顺帝的大功,曹腾参加了拥立桓帝的谋划,继之以单超、徐璜、具瑗、左忄官、唐衡五个侯爵的合谋,使外戚梁冀受到诛杀。

  他们所作所为公允正大,恩情在皇帝心中,所以朝廷内外都服从,上上下下不敢非议。有的人称赞他们有伊尹、霍光一样的功勋,无愧于前代;有的说张良、陈平的谋略,又出现在今天。虽然当时也有忠心为公之臣,终归遭到排斥。他们的举动移山倒海,呼吸变霜化露。对他们的索求,想方设法满足的,就光耀三族;直情不隐、违背他们心意的,则远近亲族都要遭到夷灭。汉朝的朝纲法纪乱到了极点。那些戴高冠挂长剑,佩朱绶怀金印的宦官,布满宫中;封列侯拜郡守,南面统治他人的宦官,大抵数以十计。他们的府署馆第,星罗棋布于大小城市;子弟宗族及其依附的,超过了州国的一半;南方的黄金、和氏璧、细薄透明的绢纱之类,装满了宝库;姬妾侍女,歌童、舞女一类的“玩物”,充斥着华丽的房室;狗马用花绸子装饰,土木建筑用锦绣绸缎裱糊。他们掠夺剥削黎民百姓,穷奢极欲。他们陷害贤良,专门树立党羽。甚至有相互拉扯,趋类附势,不惜自腐其身,以自炫耀。

  他们同敝相济,臭味相投,所以党羽人数越来越多,败坏国家,祸害朝政的罪行,不可尽书。因而全国处处叹息怨恨,志士无处容身,寇盗巨贼乘机而起,扰乱了华夏。虽然忠良之士心怀愤怨,有时奋起痛斥宦官,但言出祸来,立刻遭到逮捕杀戮。又大兴党锢之狱,获罪的转相诬告。凡是称为好人的,没有不遭到迫害的。窦武、何进都是地位崇高很亲近的外戚,乘天下对宦官专横日益不满之机,联合各地英雄豪杰的力量,也因迟疑不决,被宦官杀害而失败。汉朝国运危险到了极点呢!虽然袁绍恭行天罚,把宦官斩杀无余,然而用暴虐取代祸乱,哪里说得上达到了安定汉朝的目的!自从曹腾劝说梁冀立了个昏君桓帝,魏武帝曹操就沿用这个办法,挟制昏弱的天子,终于使皇帝的宝器为曹魏所有。所谓“你从这里开始的,也必定在这点上结束。”汉朝开始宠信宦官,终因宦官而灭亡,其情况的确是这样啊!

  ◆郑众传,郑众字季产,南阳郡韜县人。为人谨慎机敏有心计。永平中,开始在太子家做事。肃宗即位,授小黄门,升中常侍。

  和帝初,加位钅句盾令。这时,窦太后秉政,太后的哥哥大将军窦宪等人都窃取威权,朝廷上上下下的官员,没有不依附他的,只有郑众一心向着王室,不巴结豪党,皇帝非常亲信他。窦宪兄弟图谋不轨时,郑众首先谋划诛杀了他们,因功升大长秋。皇上论功赐赏,每每辞多受少。由此皇上常与他议事。宦官用权,自郑众开始。

  永元十四年(102),皇上念郑众功著,封他为巢阝乡侯,食邑一千五百户。永初元年(107),和熹皇后增封他三百户。元初元年(114)逝世,养子郑宏继承侯位,郑宏死,子郑安继位。后国绝。

  桓帝延熹二年(159),诏封郑众曾孙石雠为关内侯。

  ◆蔡伦传,蔡伦字敬仲,桂阳郡人。汉明帝永平末年,开始在皇宫内廷作事。章帝建初年间,为小黄门。到和帝即位,蔡伦转为中常侍,参加政令的制定。蔡伦有才学,尽心公事,敦厚谨慎。多次触犯皇帝的意旨,辅佐匡正皇帝的得失。每到休假的日子,常闭门不接待宾客,微行田野。后来升任尚书令。

  和帝永元九年(97),蔡伦监督制造皇室丧葬所用的刀剑和其他器械,都很精美坚固,为后世效法。自古文字,大多刻在竹简上,然后编成册;那些用缣帛写字的人,把缣帛叫做纸。缣贵而竹简笨重,都不方便。蔡伦于是创造设计,用树皮、麻头和破布、渔网造纸。和帝元兴元年(105),他把造出来的纸奏上和帝,和帝赞赏蔡伦的才能。自此之后,大家都使用这种纸,天下叫做“蔡侯纸”。

  汉安帝元初元年(114),邓太后以蔡伦在内廷时间长了,封他为龙亭侯,赏赐封地三百户,后来为长乐宫太仆。

  元初四年(117),安帝因经传文字错误没有正定,于是选派精通儒学的谒者刘珍和博士良史到东观,各以自家经师的学说校勘典籍,命令蔡伦去监督管理其事。蔡伦起先接受窦太后暗示的旨意,诬陷安帝祖母宋贵人。等到窦太后去世,安帝开始亲自掌管朝政,命令蔡伦自己向廷尉认罪。蔡伦耻于受狱吏的侮辱,于是洗浴,整衣冠,服药自杀而死。所封侯国被取消了。

  ◆孙程传,孙程字稚卿,琢郡新城人。安帝时,为中黄门,在长乐宫做事。当时,邓太后临朝,皇帝不管政事。小黄门李闰与皇帝的奶娘王圣经常诽谤太后的哥哥执金吾邓悝等,说他们想废掉皇上,另外立平原王翼为帝,安帝又怕又恨。太后逝世后,就诛杀邓氏,废平原王,封李闰为雍乡侯;又小黄门江京用花言巧语陷害别人,首先迎帝于邸,因功封都乡侯,食邑各三百户。李闰、江京都升中常侍,江京兼任大长秋,与中常侍樊丰、黄门令刘安、钩盾令陈达及王圣、王圣的女儿伯荣鼓动王室内外,争着为虐。又帝舅大将军耿宝、皇后的哥哥大鸿胪阎显互相结党营私,枉杀太尉杨震,废皇太子为济阴王。

  第二年皇上逝世,立北乡侯为天子。阎显等人就专朝政,争权夺利,于是暗示管事的人杀樊丰,废耿宝、王圣及他们的党羽,谪徙的谪徙,诛死的诛死。十月,北乡侯病重。孙程对济阴王谒者长兴渠说:“济阴王是嫡统,本来就没有什么失德的地方,先帝信用谗言,就把他废黜了。如果北乡侯的病不能好,大家把江京、阎显干掉,大事可以有成。”兴渠等人认为对。又中黄门南阳王康,先是太子府史,自太子被废,常怀恨、叹息。又长乐太官丞京兆王国,都赞同孙程的主意。到二十七日,北乡侯病死。阎显告诉太后,征召诸王子简为帝的继承人。未到,十一月二日,孙程就与王康等十八人在西钟下集合谋划,都截单衣立誓。四日夜,孙程等共会崇德殿上,并进章台门。这时,江京、刘安及李闰、陈达等人都坐在省门下,孙程与王康因共斩江京、刘安、陈达,因为李闰的权势大,为宫中所服,想以他为主,举刀威胁李闰说“:现在应当立济阴王,不得动摇。”李闰说:“是。”于是扶起李闰,大家在西钟下迎济阴王继王位,是为顺帝。召尚书令、仆射以下,跟着皇上的车子去南宫云台,孙程等人留守宫门,断绝内外。

  阎显这时在殿中,忧愁紧急不知怎么办,小黄门樊登劝阎显发兵,用太后诏召越骑校尉冯诗、虎贲中郎将阎崇,驻朔平门,以抵御孙程等人。引诱冯诗入宫,太后使人授印给他,说:“能够捉得济阴王的封万户侯,捉得李闰的封五千户侯。”阎显因冯诗带的兵不多,使他同樊登迎吏士于左掖门外。冯诗杀了樊登,归营驻守。阎显的弟弟卫尉阎景匆忙从宫中回外府,收兵至盛德门。孙程传召诸尚书收捕阎景。

  尚书郭镇这时有病在身,听了孙程的命令,马上带领值宿羽林出南止车门,遇上阎景的随从人员,拔出白刃,大呼说:“不得用兵。”郭镇立即下车,拿着符诏令他。阎景说:“什么诏?”因举刀斫郭镇,没有斫中,郭镇引剑击阎景堕车下,左右的人用戟叉了阎景的胸部,于是捉了阎景,送到廷尉监狱,当天晚上死了。第二天早上,命令侍御史收捕阎显等人送狱,这样就安定了。皇帝下诏说“:表扬有功,奖励善行,古今的通义。前中常侍长乐太仆江京、黄门令刘安、钩盾令陈达与前车骑将军阎显兄弟阴谋恶逆,叛乱颠覆天下。中黄门孙程、王康、长乐太官丞王国、中黄门黄龙、彭恺、孟叔、李建、王成、张贤、史汛、马国、王道、李元、杨佗、陈予、赵封、李刚、魏猛、苗光等,心怀忠义,激昂慷慨,努力同心,得以扫灭大恶,安定王室。《诗》不是说过吗‘:没有不对答的话,没有不报答的德。’孙程作谋主,王康、王国协同一致。现在封孙程为浮阳侯,食邑万户;王康为华容侯,王国为郦侯,各九千户;黄龙为湘南侯,五千户,彭恺为西平昌侯,孟叔为中庐侯,李建为复阳侯,各四千二百户;王成为广宗侯,张贤为祝阿侯,史汛为临沮侯,马国为广平侯,王道为范县侯,李元为褒信侯,杨佗为山都侯,陈予为下隽侯,赵封为析县侯,李刚为枝江侯,各四千户;魏猛为夷陵侯,二千户;苗光为东阿侯,千户。”是为十九侯。加赐车马金银钱帛多少有别。李闰因先前没有参加谋划,故不封。升授孙程为骑都尉。

  永建元年(126),孙程与张贤、孟叔、马国等替司隶校尉虞诩申诉,拿着表文上殿,呵叱左右。皇上发怒,因免了孙程的官职,所封十九侯统统遣送归封地,后来徙封孙程为宜城侯。孙程到封地之后,愤愤怨恨,封还印绶、符节,逃归京师,往来山中。诏书追召他,恢复原来的爵土,赐车马衣物,遣送归国。

  三年(128),皇上念及孙程等人的功勋,都征回京师。孙程与王道、李元都授骑都尉,其余的为奉朝请。阳嘉元年(132),孙程病得厉害,就授他奉车都尉,位特进。死后,使五官中郎将追赠车骑将军印绶,赐谥刚侯。侍御史持节监护丧事,皇上去北部尉传言,看望车骑。孙程临终时,遗言上书,把封国传给弟弟孙美。皇上答应了他的请求,但分孙程封地一半,封孙程养子孙寿为浮阳侯。

  后来诏书奖励微功,封兴渠为高望亭侯。四年,诏令宦官养子都得为宦官后代,袭封爵,著为法令。王康、王国、彭恺、王成、赵封、魏猛六个人都死得早。黄龙、杨佗、孟叔、李建、张贤、史汛、王道、李元、李刚九人与阿母山阳君宋娥更相贿赂,求高官,增加食邑,又诬罔中常侍曹腾、孟贲等。

  永和二年(137),发觉,都被遣送就国,减租四分之一。宋娥被夺爵归田舍。只有马国、陈予、苗光保全封邑。先时,帝被废黜,监太子家小黄门籍建、傅高梵、长秋长赵熹、丞良贺、药长夏珍都以无过获罪,籍建等因徙朔方。及帝即位,都升为中常侍。高梵犯赃罪,减死一等。籍建后来封东乡侯,三百户。良贺清俭谦退又厚重,位至大长秋。阳嘉中,诏令九卿举武猛人才,良贺独无所推荐。皇上召见他问是什么原因,良贺回答说“:我生于农村,在宫廷中成长,既无知人之明,又没有与知识分子交朋友。从前卫鞅因景监得见秦王,有识的人知道他不会有好结果。现在得臣举荐的,不是光荣,而是可辱。”坚决不举。死后,帝思良贺忠诚,封他的养子为都乡侯,三百户。

  ◆曹腾传,曹腾字季兴,沛国谯县人。安帝时,授黄门从官。顺帝做皇太子时,邓太后因曹腾年轻谨慎厚重,使他侍候皇太子读书,特别亲爱。顺帝即位,曹腾任小黄门,升中常侍。桓帝立,曹腾与长乐太仆州辅等七人,因定策有功,都封为亭侯,曹腾为费亭侯,升大长秋,加位特进。曹腾在宫中任事三十余年,事四帝,从来没有过错。他所推荐的,都是海内名人,陈留虞放、边韶、南阳延固、张温、弘农张奂、颍川堂奚谷典等。当时蜀郡太守因计吏向曹腾行贿,益州刺史种詗于斜谷关搜得太守给曹腾的信,上奏蜀郡太守,并因此劾曹腾,请下廷尉治罪。桓帝说:“书自外面来,不是曹腾的过。”就没有准种詗的奏。曹腾不把它放在心中,经常说种詗是个能干的官吏,当时人赞美曹腾的为人。曹腾逝世,养子曹嵩继嗣。种詗后来做司徒,告诉宾客说:“现在我为公,是曹常侍出的力啊。”曹嵩在灵帝时,贿赂中官及输西园钱一亿万,故位太尉。儿子曹操起兵,曹嵩不肯相从,于是与少子曹疾避乱琅邪,被徐州刺史陶谦所杀。

  ◆单超传,单超,河南人;徐璜,下邳良城人,具瑗,魏郡元城人;左忄官,河南平阴人;唐衡,颍川郾人。

  桓帝初年,超、璜、瑗任中常侍,忄官、衡任小黄门史。起先,梁冀的两个妹妹是顺帝、桓帝二帝的皇后,梁冀代父亲梁商任大将军,两世权威,威震天下。梁冀自从杀了太尉李固、杜乔之后,更加骄傲横暴,皇后也乘势嫉忌放肆,在宫里毒杀不少人,上下的人都不敢说话。帝被逼畏惧,常怀不平,害怕事机泄漏,不敢谋划处理他们。

  延熹二年(159),皇后逝世,帝借上厕所的时机,独喊了唐衡问道:“左右的人与皇后家不好的是谁呢?”唐衡回答说“:单超、左忄官以前去河南尹不疑,送的礼物不多,不疑收捕了他们的兄弟送洛阳狱,二人跑到他那里认错,才得没有治罪。徐璜、具瑗经常痛恨皇后家人横暴,只是口不敢说。”于是帝叫了单超、左忄官到他的室内,说:“梁将军兄弟专权朝廷,压迫威胁内外,公卿以下都跟着他们跑,现在我想诛杀他们,常侍的意思怎么样?”单超等人回答道“:真正是国家的奸贼,早当诛杀的。我们懦弱无能,不知皇上的意思如何罢了。”帝说“:既然是这样的,常侍秘密进行好了。”回答说:“进行不难,只怕皇上再狐疑反复。”帝说:“奸臣威胁国家,应当伏罪,有什么犹疑啊!”于是再召集徐璜、具瑗等五人,就定了诛杀梁氏之议。帝咬单超臂出血为盟。于是下诏收捕梁冀及宗室党羽,统统杀掉。左忄官、唐衡升中常侍,封单超新丰侯,二万户,徐璜武原侯,具瑗东武阳侯,各万五千户,赐钱各千五百万,左忄官上蔡侯、唐衡汝阳侯,各万三千户,赐钱各千三百万。五人同日封,所以当时叫做“五侯”。又封小黄门刘普、赵忠等八人为乡侯。从此权归宦官,朝廷一天一天地乱了。单超病了,帝派使者授他为车骑将军。第二年逝世,赐棺木,棺中玉具,赠侯将军印绶,使者办丧事。下葬时,发五营骑士、侍御史保护丧车,将作大匠筑冢茔。后来四侯横暴,天下流行这样的话:“左回天,具独坐(说他骄贵无偶),徐卧虎,唐两惰(说随意所为)。”都争着盖住宅,楼观壮丽,穷极技巧。金银毛织品,装饰大马。又多娶良人美女以为姬妾,都打扮得华丽奢侈,比拟宫人。他们的仆从都乘车马,列骑随从。又养他们的疏属,有的还求嗣异姓,有的买奴仆为儿子,都能传国袭封。兄弟姻戚都是州郡大吏,剥夺百姓,与盗贼没有什么分别。

  单超的弟弟单安为河东太守,弟弟的儿子单匡为济阴太守,徐璜的哥哥徐盛为河内太守,左忄官的弟弟左敏为陈留太守,具瑗的哥哥具恭为沛相,都是当地的害虫。徐璜的兄子徐王宣任下邳令,特别暴虐。先时求前汝南太守下邳李詗女不得,到县时就派吏卒到李詗家,用车把女弄回来,射死她开玩笑,埋在官舍里。当时下邳县属东海,汝南黄浮为东海相,有人告发徐王宣的事,黄浮于是收捕了徐王宣家属,不管老少,都拷打审问。掾史以下竭力劝阻黄浮,黄浮说:“徐王宣国贼,今天杀了他,明天坐罪死,可以闭目了。”就根据徐王宣的罪行弃市,暴露他的尸体,使百姓看,郡中震惊害怕。徐璜于是向皇上诉苦,皇上大怒,剃去黄浮的头发,用铁圈束着他的颈,送右校劳改。五侯宗族宾客危害天下,老百姓无法活命,被迫起来为寇贼。七年,唐衡死了,也赠车骑将军,与单超一样。徐璜死了,送吊仪钱布,赐冢茔地。

  第二年,司隶校尉韩演因奏左忄官罪恶,和他的哥哥太仆南乡侯称请托州郡,拉关系,聚敛为奸,宾客放纵,侵害官吏百姓。左忄官、左称都自杀。韩演又奏具瑗的哥哥沛相具恭贪赃,征召至廷尉。具瑗去廷尉狱请罪,上还东武侯印绶,诏令贬为都乡侯,死在家里。单超及徐璜、唐衡袭封的都降为乡侯,租入岁都三百万,子弟分封的,都剥夺爵土。刘普等贬为关内侯。

  ◆侯览传,侯览,山阳防东人。桓帝初年为中常侍,善于谄媚狡猾,得到桓帝宠信。倚靠权势贪污无度,接受贿赂以巨万计。延熹中,连年征伐用兵,国家空虚,于是借百官的俸禄,王侯的租税。侯览也拿出缣五千匹来,赐爵关内侯。又借口与议诛梁冀有功,晋封高乡侯。小黄门段王圭家在济阴,同侯览都置田业,接近济北界,仆从宾客侵扰百姓,抢劫行旅,济北相滕延把他们全部收捕,杀了数十人,暴尸道路。侯览、段王圭怨恨到了极点,把这事告诉了皇上,滕延以多杀无罪,征召至廷尉,免了他的济北相。滕延字伯行,北海人,后为京兆尹,有善治理的好名声,人叫他为长者。侯览等因此更加放纵,胡作非为。侯览的哥哥侯参任益州刺史,老百姓富裕一点的,动辄诬陷他大逆不道,都诛杀掉,然后没收他的财物,前前后后加起来以亿计。太尉杨秉奏侯参,用囚车征召,在路上自杀。京兆尹袁逢在旅舍看了侯参的三百余辆车子,都是载的金银锦帛珍玩,不可胜数。侯览因罪免官,没有多久,又官复原职。

  建宁二年(169),因母亲逝世回家,大起坟墓。督邮张俭因举奏侯览贪污奢侈,无所不为,前后夺人住宅三百八十一所,田百一十八顷。建筑第宅十有六区,都有高楼池苑,堂阁相望,用绮丹素装饰起来,制度重深,类似宫殿。又预先作生人坟墓,石椁双阙,堂下周屋,高达百尺,打破人家的住宅,发掘别人坟墓。掳夺良人,抢掠妇女,以及各种罪恶,请即诛杀他。侯览打听了消息,阻截了张俭的上奏。张俭于是打破侯览的冢宅,没收了他的资财,全部揭露侯览罪状。又奏侯览的母亲在生时交通宾客,干乱郡国,奏书又不得进。侯览于是诬陷张俭是钩党,与前长乐少府李膺、太仆杜密等,一起杀灭。因代曹节领长乐太仆。

  熹平元年(172),官吏举奏侯览专权骄奢,诏令收了他的印绶,侯览自杀,同党都免去了官职。

  ◆曹节传,曹节字汉丰,南阳新野人。他原来是魏郡人,家庭世代二千石。顺帝初年,以西园骑升小黄门。桓帝时,升中常侍,奉车都尉。

  建宁元年(168),持节将中黄门虎贲羽林千人,北迎灵帝,陪灵帝的车辆入宫。灵帝即位,因定策有功封长安乡侯、六百户。这时,窦太后临朝掌权,太后的父亲大将军窦武与太傅陈蕃商议诛杀宦官,曹节与长乐五官史朱王禹、从官史共普、张亮、中黄门王尊、长乐谒者腾是等十七人,共同诈称皇帝的诏令以长乐食监王甫为黄门令,带兵杀了窦武、陈蕃等人,事已经载在《陈蕃》、《窦武》传。曹节升长乐卫尉,封育阳侯,增邑三千户;王甫升中常侍,仍为黄门令;朱王禹封都乡侯,千五百户;共普、张亮等五人各三百户;其余十一人都为关内侯,岁食租二千斛。先时朱王禹等人暗地里在明堂中祷告皇天说“:窦氏无道,请皇天辅佐皇帝把他杀了,好事必成,天下得安宁。”窦武等被诛之后,诏令太官给报祠具,赐朱王禹钱五千万,其余的人各有多少差别,后来更封华容侯。

  二年,曹节病得厉害,诏令为车骑将军。没有多久,病好了,上印绶,罢,再为中常侍,位特进,秩中二千石,不久调大长秋。

  熹平元年(172),窦太后逝世,不知是什么人在朱雀阙写着:“天下大乱,曹节、王甫幽杀太后,常侍侯览多杀党人,公卿都是一些尸位素餐的人,没有说忠话的。”于是诏令司隶校尉刘猛逐一搜捕,十日一汇报。刘猛认为诽书说的是直话,不肯急于捕捉,一个多月,主犯没有捉到。刘猛获罪降职为谏议大夫,用御史中丞段..代替刘猛,于是四处搜捕,以及太学游生,逮捕千多人。曹节等人怨恨刘猛,使段..用别的事奏刘猛,抵罪输左校劳改。朝廷里的人多为他说话,乃免刑,再用公车征召他。曹节就与王甫等诬奏桓帝的弟弟勃海王悝谋反,刘悝被诛杀。因功封了十二人。王甫封冠军侯。曹节也增邑四千六百户,并以前封的共七千六百户。他们父兄子弟都是公卿列校、牧守令长,布满天下。曹节的弟弟曹破石为越骑校尉,越骑营五百妻有美色,曹破石向五百求妻,五百不敢违,妻子执意不肯行,因自杀。他的淫乱无道,大多如此。光和二年(179),司隶校尉阳球奏诛杀王甫及他的儿子长乐少府王萌、沛相王吉,都死在监狱里。这时常有灾异,郎中梁人审忠认为是朱王禹等人的罪恶所致,上书说:“我听说治理国家得贤人就安,失去贤人就危,所以舜有臣五人而天下太平,汤武举用伊尹,坏人就不得进。皇上即位的时候,不能理万机,皇太后念您尚须抚育,暂时代理政治,前中常侍苏康、管霸及时诛灭。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审查他们的党羽,立志肃清朝廷的政治。

  华容侯朱王禹知道事情爆发,就会大祸临头,于是发起逆谋,大乱王室,践踏宫廷,抢夺印绶,强迫威胁皇上,聚会群臣,离间母子骨肉的恩情,诛杀陈蕃、窦武和尹勋等人。因此共同分裂国家,自行封赏。父子兄弟都享尊荣,平常相好的人散布州郡,有的位登九列,有的占据三司。不想禄重位尊的职责,只图营私舞弊,多积财货,修造房屋,连里满巷。窃取宫中御水,作为钓鱼之用,车马衣服玩物,比于天子。群公卿士,闭口吞声,不敢说一句话。州牧郡守秉承他们旨意,征召选举,贤能的人才不要,而擢用那些愚昧无知的人。因此蝗虫发生,夷寇为乱。天意愤怨已满,积十余年。所以连年日食于上,地震在下,这是警告人主,想人主觉悟过来,诛杀坏人。从前高宗因雉升鼎耳的变异,修德而商朝得以中兴。最近神祗开导皇上,大发雷霆。王甫父子及时诛灭,路上行人,不分男女,没有不拍手称快,好像是报了父母之仇。却怪皇上再容忍孽臣一伙,不全部消灭。从前秦信赵高,因使国家覆亡,吴任用刑人,反被刑人所害。虞公抱宝牵马,鲁昭被逐于乾侯,都因不听宫子奇、子家驹的话,以至灭亡羞辱。现在以不忍的恩德,赦免夷族的滔天大罪,奸谋一成,失悔也来不及了!我为郎十五年,都是耳闻目见,朱王禹的所作所为,真是皇天所不能再赦免的。愿皇上留一点点时间,看看我的上表,扫灭丑类,以答天怒。考问朱王禹,如果有不实之词,愿受诛杀,妻子并徙,以杜绝乱说的路。”奏章被压下来。曹节就兼尚书令。四年,逝世,赠车骑将军。后来朱王禹也病死,都是养子传国。审忠字公诚,宦官诛灭之后,征召公府。

  ◆吕强传,吕强字汉盛,河南成皋人。少时以宦者为小黄门,再升中常侍。为人清正忠诚,奉公守法。灵帝时,依例封宦官,吕强被封为都乡侯。吕强言辞恳切,坚决不接受,灵帝只好依从了他。当时,灵帝多蓄私财,收天下的珍宝,郡国贡献,要先输内署,名叫“导行费”。

  中平元年(184),黄巾贼闹事,灵帝问吕强怎么办。吕强的意见是先诛杀皇上左右的贪污腐化分子,大赦党人,考察刺史、二千石的优劣。灵帝采纳了。于是先大赦党人。这样,诸常侍就人人要求退出朝廷,又各自召回在州郡的宗族亲戚子弟。中常侍赵忠、夏恽等就共同诬陷吕强,说:“吕强与党人共同议论朝廷,经常读《霍光传》,想废帝,另立皇上。吕强兄弟所在的地方,都贪污枉法。”帝不高兴了,使中黄门带着武器召吕强。吕强听说皇上叫他,生气说:“我死,国家就要乱了啊!大夫尽忠国家,难道能够听从狱吏处置吗?”就自杀身死。赵忠、夏恽还诬陷他说:“吕强被皇上召问,不知道问什么,却在外面野草中自杀,他有奸谋是很明显的。”当时,宦官济阴丁肃、下邳徐衍、南阳郭耽、汝阳李巡、北海赵..等五人,名为清忠,都在里巷中,不争权夺利,李巡认为诸博士考试甲乙科,争第高下,互相告语,甚至有行贿改定兰台漆书经字,以合他的文章的,于是告诉皇上,与诸儒生共同刻《五经》文于石上,诏令蔡邕等校正文字。自后《五经》一定,争论就停止了。赵..博学,看书很多,著作校书,诸儒生都称赞他。又小黄门甘陵吴伉,会候四方四隅的风,以占卜吉凶,胸怀广阔,有奉公守法的名声。自己知道不被任用,经常托病回到自己的宿舍,从容养志。

  ◆张让传,张让颍川郡人;赵忠安平人。少年时都在宫廷中做事,桓帝时任小黄门。赵忠因为参加诛杀梁冀功封都乡侯。延熹八年,黜为关内侯,食本县租千斛。汉灵帝时张让、赵忠一起升为中常侍,封为列侯。与曹节、王甫等人内外一气。曹节死后,赵忠兼任大长秋。张让有监奴主管家务,勾结权贵,收受贿赂,威名很大。扶风人孟佗,家产富足,同张让的监奴结为朋友,竭自己所有送给监奴,没有剩下一点自己所爱的东西。监奴感激他,问孟佗:“您有什么要求呢?我都能为您办啊。”孟佗说“:我只希望你们为我一拜而已。”当时请求见张让的宾客,经常在门口停着数百上千辆车子。孟佗那时也去见张让,因为后到,不能进去,监奴就率领各奴仆在路上迎拜孟佗,并且共同抬着他的车子进门。宾客们大为惊奇,认为孟佗和张让很相好,都争着用珍宝奇玩贿赂他。孟佗分一些给张让,张让大喜,让孟佗当了凉州刺史。这时,张让、赵忠及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王圭、高望、张恭、韩悝、宋典十二人,都任中常侍,封侯贵宠,父子兄弟分布州郡当官,贪污残暴,是人民的祸害。黄巾造乱,盗贼像开了锅的粥一样。郎中中山张钧上书说“:我想张角所以能够兴兵作乱,成千上万的人愿意跟着他,其根源都在十常侍,把他们的父兄、子弟、亲戚、宾客放到各州郡,独占财利,侵夺百姓,百姓的冤屈无处申诉,所以图谋不轨,聚积成为盗贼。应该杀了十常侍,把他们的脑袋悬挂南郊,以此向老百姓请罪。再派使者布告天下,这样可以不须用兵,而大寇自会消散。”皇帝把张钧的奏章给张让等人看,他们都脱掉帽子、靴子叩头请罪,乞求让自己去洛阳监狱,并且拿出家财以助军费。

  皇帝诏令他们都戴上帽子,穿起靴子,和以前一样工作。皇帝对张钧发怒说“:你真是一个疯子啊!十常侍中硬没有一个好的吗?”张钧又上书,还是和上次的奏章一样。但总是被扣压不上报。皇帝下诏廷尉、侍御史调查搞张角太平道的人,御史秉承张让等人的意旨,诬告张钧学黄巾道,把他逮捕,拷打他,死在狱中。而张让等人却与张角勾结往来。后来中常侍封..、徐奉与黄巾勾结的事败露被杀,皇帝因此发怒责问张让等人说“:你们常说党人图谋不轨,下令禁锢,有的还被杀掉,现在党人成为国家有用的人才,你们反与张角私通,这可杀不可杀?”张让等都叩头说:“这是前中常侍王甫、侯览干的。”皇帝就没有追究了。

  第二年,南宫遭火灾。张让、赵忠等人劝皇帝下令收天下田地税每亩十钱,用来修建宫室。征调太原、河东、狄道各郡的木材和有花纹的石头,每当州郡把这些东西送到京师,黄门常侍总是下令谴责呵斥那些运送木石不合格的人,并且强行折价,贱价收买,十分的只给一分的价钱,又把它卖给宦官,宦官又不马上接受,木材因而堆积腐朽,宫室连年修不成。刺史、太守又私自增加征调的数量,百姓呼号叹息,苦不堪言。凡是皇帝征求的东西,都派西园中的骑士秘密带着皇帝的命令,号称“中使”,恐吓州郡,多受贿赂。刺史、二千石及茂才、孝廉的提拔任用,都责令出助军需和修宫室钱,大郡到二三千万,其余各有差别。应当上任的人,都必须先去西园评定价值,然后才去。有的钱交不够,甚至自杀。那些保持清白的人请求不去上任,都被强行派去。当时新任命的巨鹿郡太守河内郡人司马直,因有清名,减少一些,责令交三百万。司马直接到诏令,惆怅地说:“为人民父母,反而搜刮百姓,以满足当今所需,我心不忍啊!”托病辞官,上面不准。走到孟津,上书尽力陈述当世的过失,古今祸败的教训,然后吞药自杀。书奏上后,皇帝为此暂时停征了修宫钱。又建万金堂于西园,取司农的金钱缯帛,满积其中。又回到河间买田地住宅,建造宅第楼观。灵帝本是侯爵出身,素来贫穷,常常叹息桓帝不能置家业,所以聚敛金钱财物作为私产,又收存了小黄门常侍的钱各数千万。灵帝常说“: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宦官得志,无所畏惧,大家仿照宫室营造私人住宅。灵帝常登永安侯台,宦官怕他看见自己的住宅,就使中大人尚但劝皇帝说:“天子不应当登高,登高,老百姓就要虚散。”皇帝从此不再登亭台楼阁。

  第二年,就派钩盾令宋典修缮南宫玉堂。又派掖廷令毕岚铸造四个铜人排列在苍龙、玄武宫前。又铸了四座钟,可容二千斛粮食,悬挂于玉堂及云台殿前。又铸天禄虾蟆,吐水于平门外桥东,转水流入宫内。又造翻车渴乌,安放桥西,用来喷洒南北郊道路,以节省百姓洒道路的费用。又铸四出文钱,钱上都有四道和边轮相连的花纹。懂得的人私下议论说,奢侈暴虐已经到了极点。形象征兆出现,这种钱铸成,一定要四方流散。等到京师大乱,这种钱果然流散四海。又任用赵忠为车骑将军,百多天免职。

  中平六年(189),汉灵帝崩,中军校尉袁绍劝大将军何进下令杀宦官使天下人高兴。谋划泄露,张让、赵忠等人乘何进入宫之际,共同杀了何进。袁绍率兵杀了赵忠,搜捕宦官,无论老小,统统杀掉。张让等几十人劫持天子作为人质逃到黄河边上,追赶得急迫,张让等人悲痛地哭着向天子告辞说:“我等灭绝,天下大乱啊!希望陛下自己爱惜自己!”说完,都投河自杀。

  史官评论说:“自古丧国灭宗的,不是一朝一夕之故,是慢慢地造成的。夏商周三代因好色取祸,秦始皇因奢侈暴虐招害,西汉由于外戚而亡,东汉以宦官失国。成败之来,以前史籍议论得很多啊。至于罪起宦官,大略还有可以讨论之处。为什么呢?宦官这种人,他们与普通人不同,名声不好,不是出身于贵族大家。肌肤血气不能传于后代,表面上看不出他的坏处,做事容易取得信任,加以在朝廷里见多识广,熟悉典章制度,所以年幼的君主,依靠他谨慎练达的长处,女君利用他出入听命方便。察访他没有猜疑忌惮的心思,接近他有可喜的颜色。也有忠厚正直,怀术纠正邪恶的;有敏于应对,弄巧乱实的;还有借誉于忠良,先期引誉的。不都是放肆为凶,只是一味横暴而已。然真假并行,貌似忠诚,情实奸恶,所以能迷惑昏庸幼弱之主,搅乱视听,大抵也有一定的道理在其中。诈利既多,党羽日广,忠直的臣子直言抗议,一定会先期泄漏出来,因忧戚发愤,想有所制裁,就正好给了他们专夺的机会。这就是忠直贤良的人失去办法,国家遭到灭亡的原因。《易经》说:“履霜坚冰至。”就是说由来很久了,难道是一朝一夕的吗?

后汉书,列传,宦者列传
阅读全文
《列传·宦者列传》相关阅读
猜您喜欢
国学推荐
唐诗三百首古诗词鉴赏大全古诗三百首大全宋词三百首先秦诗人古诗词考题古诗十九首两汉诗人小学生必背古诗70首小学古诗大全魏晋诗人小学文言文大全南北朝诗人小学生必背古诗80首初中古诗大全隋代诗人初中文言文大全唐代诗人楚辞乐府

列传·宦者列传原文解释翻译

国学梦手机版

Copyright © 2016-2023 国学梦 M.GuoXueMeng.Com

桂ICP备2021001830号